《潇剑游侠》32、比神功天地现奇光 赌棋阵苍穹腾巨龙

《潇剑游侠》32、比神功天地现奇光 赌棋阵苍穹腾巨龙

陈少华 著

肖羽大惊失色,将张敏知扶起,道:“大哥,你……”张敏知勉强睁开了眼,忍不住要向崖壁上望去。肖羽已知是棋局坏事,伸手将他的眼睛挡住,断然道:“大哥,你现在断不可再看下去了。”张敏知挣扎求道:“贤弟,再让为兄看一眼。”肖羽摇头道:“不行,你身受内伤,再看下去,只怕性命难保。”张敏知哀求道:“贤弟,我求你了。为兄只看最后一眼,就最后一眼。我马上就闭上眼睛。”他心下焦急如焚,情知此时黑白棋双方必定已到了惨杀拼搏的紧要关头,那战况必定凶险激烈之极,拼着身负重伤,也是非看不可了。肖羽却极是坚定,尽管义兄苦苦哀求,也毫不为所动。板着脸,撕下一块布将张敏知的眼睛牢牢包住,怕他伸手解开,还将他双手捆住。张敏知大怒,道:“肖羽,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如此对我,我,我……”他想骂人,却怎么也骂不出口,一急之下,吐出一口鲜血,又复晕去。

肖羽望向叶子玉,只怕他也走火入魔。叶子玉以手支脸,甚是迷茫不解,望着棋盘。他见这棋局越来越是难懂,到最后乱成一团乱麻,根本无法理出头绪。故此他进不入棋局,不象张敏知因为要参悟棋局而内腑受损,只是觉得甚是气闷。眼见张敏知吐血,心知棋局威力极大,自已若是一点无事,当非棋力太高之故,而是如肖羽一般懵然不懂,大无脸面。想至此,他佯装痛苦之极地倒在地上,翻滚呻吟,本想在舌头上咬出一点鲜血,无奈太痛,只得口吐白沫。肖羽忙跑过来,焦急地道:“三弟,你怎样?”

叶子玉挣扎着一字一句沉声道:“二哥,我,我身受极,极重的内伤,只怕,只怕……”头一歪,晕了过去。肖羽又羡又惊,羡的是两个兄弟都能看透棋局,当真了得;惊的是这棋局威力当真可怕,旁观者看棋竟要受如此之害,当真可惊可怖。

广成子的白色大龙越连越大,张牙舞爪,向无极尊者的黑龙扑来。无极尊者皱眉思索,弹出一枚黑子点在中线附近,以为食饵。白龙一扑之下,早将黑棋一块尽数吃了,黑头摆头向后,拂尾向白龙扫来。白龙健美柔韧,极其伸展性。黑龙刚硬威猛,当者立折。两条巨龙当下在中原凶狠绞杀在一处,你来我往,毫不退让。再战片时,白龙似乎不支,摆尾后退半丈,黑龙大喜,欺身直进,猛咬白龙的腰身。无极尊者一招得手,面现得色,正要放胆猛攻。哪知这却是一个诱敌之计。广成子已预伏下一个厉害后招。只见白龙向上凌空腾起,其势壮观,呼地一尾向黑龙扫去,不啻有千钧之力。黑龙被打中头部,登时眼冒金星,腾挪不灵。

广成子面色凝重,虽然棋局已占上风,但丝毫不敢大意,摧动白龙踏云驾雾,趁势猛攻。无极尊者紧锁眉头,驾着黑龙闪展腾挪,在空中奔逾疾电,不时瞅空狠咬白龙的鳞片。白龙毕竟身大体壮,跃避稍逊,被黑龙连咬几口,气得哇哇直叫。广成子缓缓挥出棋子,点在白龙的鳞爪之上,又在左上角一番凶狠打劫,为白龙抢得一个大气眼。登时白龙恢复活力,呲牙裂嘴向黑龙扑来。无极尊者见状,不慌不忙,一枚黑子飞出,要杀白龙的鳞脚。白龙腾空跃起,掀起满天乌云蔽日,登时飞沙走石,鳞甲漫天飞扬,金光万道,紫气东来,瑞霭千条,祥云笼罩。好不惊心动目。

肖羽模模糊糊中眼见两位前辈手中下棋,两条巨龙黑白分明,在苍穹里撕来咬去,目瞪口呆,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只见两个前辈每下一粒棋子,两条巨龙便飞来舞去,各展绝技,瞪目咬牙,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先前两龙尚不十分清淅,渐至棋局后段,便越来越明白清楚,两条巨龙直是栩栩如生,鳞片龙角赫然可见,龙爪上的沟壑森然,指尖辉光闪耀。

原来两个世外高人以绝顶功力下棋,那意念之力非同小可,已幻成两条巨龙,在空中搏杀。那巨龙虽是虚幻之物,外人看起来却如真的一般生生可闻可见。要达到此种境界,当世也只有广成子与无极尊者的功力才行了。

两条大龙的搏杀已至白热化之境。但见天空失色日月无光,乌云漫天滚滚而来,直有压天崩地之感,远处传来滚滚巨雷,轰隆隆不绝于耳。肖羽惊得面如土色,一屁股坐于地上。叶子玉本来装晕,听到外面声响惊人,抬眼一看之下,脸现极其恐怖之色,头一歪,这回是真的吓晕过去了。

无极尊者面色时而红润如血,时而惨白如纸,时而惊喜,时而沮丧,忽然黑如墨炭,忽又透明如玻璃,里头的血管骨头也能瞧得分别。脸上表情千变万化,肖羽瞧得目瞪口呆。再看广成子,却是神色如恒,从不稍变,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棋盘,白龙得势,他不得意,白龙受挫,他不失望,其定力之高,实在不愧是得道之仙长。

两条巨龙越战飞得越高,直冲上九天,在半空中你来我往,凶狠厮咬。一时间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中间夹着拳头大的冰雹,砸得肖羽鼻青脸肿,双目发紫血红。仰头一看,两条巨龙在乌云中翻来滚去,腾空挪跃,杀得气喘吁吁,龙鳞纷纷撕裂飘落。好一场肉搏大战,杀得惊心动魄。再看两个高人,浑身让暴雨浇泼,冰雹砸打,恍如未觉,只是紧盯着棋盘,思索一阵,发出一子,摧动九天之上的两条巨龙生死相搏。两人头顶均是冒出丝丝白气,显是在以内力相拼,已到了紧要关头。肖羽心下大急,只怕两人最后战得两败俱伤。但他自知武艺低微,便是上前,也不过徒然送了性命,如何拆解得开?

张敏知被冰雹砸得悠悠醒转,吃力地道:“三弟,两位前辈战况如何?听得外面电闪雷鸣,狂风呼叫,大龙吟啸,莫非发生了大变故?”肖羽颤声道:“两条好大的龙王在天空中打架,杀得天昏地暗,惊心动魄,可怕之极。”张敏知急道:“你快将我的眼罩取下,我绝不看棋局便了。”肖羽犹豫一下,上前将他眼布摘下。

张敏知抬眼一瞧,脸色大变,惊喜莫名,喃喃道:“原来果真有此事。”肖羽道:“大哥听说过此事?”张敏知激动不已,语声发抖,道:“我爹曾与我讲起一件奇事,他说师祖曾与高手斗棋,天空飞来巨龙搏杀。我实难想像如此惊心之事。沿想到真是如此。”眼睛忍不住又向棋盘瞄去。一瞧之下,面色又是惨变,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肖羽大惊,急道:“你答应不看棋局,如何却又看了?”张敏知惨笑道:“如此绝世好棋,即便是立时死了,也非看不行。”肖羽急上前来拦阻。张敏知施展擒拿手扣住肖羽手腕,眼睛仍是盯了棋局。吐血不断。肖羽武功虽比张敏知差了不少,但张敏知内腑受了严重内伤,虚软无力,肖羽一挣之下,已然脱手,伸手点向张敏知的后心。张敏知扑地倒了,痛哼一声。肖羽叫道:“大哥,对不住了。你要再看,命便难保。我们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我可不能让你死了,岂不搭上我一条小命?”不由分说,用布将他眼睛牢牢捆紧,方才松了口气。

此时棋局越来越繁复,局中套局,劫中打劫,广成子面色惨白,汗流满面,凝神苦思,良久才投出一子。无极尊者面色赤红,头顶红烟燎绕,氤氲之气满身笼罩。忽地站起身来,一枚棋子电射而出,点在白棋大龙的角上。登时局面一变,空中两条巨龙倏地分开,黑龙腾身于上,张开巨口,向白龙咬下。白龙嘶声厉鸣,一个潜龙在渊,向下避去。黑龙紧追不舍。广成子也缓缓起身,脚下走着九宫八卦之位,当足踏着坎宫时,手一弹,一枚白子打在七九格中,此处乃是黑龙腹穴之位,战略险要,乃双方必争之地,无极尊者啪啪连声,连投数子,来围剿白子。空中两条巨龙又撕搅在一处,翻翻滚滚地缠斗,声威极其猛恶,惊天动地,鬼神皆惊。乌云重若千钧,随时都似要压下来,将世间万物砸个粉碎。

此时棋局进入收尾阶段,双方已到了胜负立判的极关键时刻,两条大龙都在紧急扩势,侵疆占土,力求保住现有,再及其余。两个高人都已毕生绝世功力与无上棋艺相抗,广成子忽然吐了一口血,忙闭目瞑坐一会,又起身绕走,足下丝毫不停,显是唯有这神妙步法才化解得了场中充溢的罡气。无极尊者胸前烦闷之极,一口鲜血涌上,但他好胜心切,将血生生吞入肚中,嘴角血迹清淅可见。

肖羽眼见这已是两败俱伤之态,大是忧急。却是束手无策。再看天上两条巨龙,也是杀得精疲力竭,血流满面,赤目相对。寻思:“再这么拼下去,只怕两位老前辈非死即伤,他们年纪那么大了,怎么了得?我拼了性命也要拦上一拦了。”主意已定,悄悄向画了棋盘的崖壁走去。没几步,劲气贯身,前面如有一堵无形巨墙般,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极大的力气。他趴在地上,咬紧牙关,契而不舍,向前爬去。忽然一股极其凌厉的罡煞之气震袭上身,几欲晕去。他全然不顾,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之气支撑着,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终于爬到崖壁前。拾起一块石头,向棋盘砸去。只听叭的一声,几枚棋子给撞飞,那石头忽如闪电般,向肖羽反撞而去。要知那石壁此时蕴积了两大绝世高手的超强真气,一击之下,其反击之力极是惊人,肖羽哪里能避过?眼看就要丧身在石头之下。

广成子与无极尊者都是一声惊呼。广成子手一扬,一道兰芒迅逾疾电,向那石头击去。那石头去势虽迅不可挡,但兰芒更是快捷之极,恰恰便在肖羽的额头前不过半尺之处,将石头截住,将石头击得粉碎。肖羽本能地伏于地上,以手护头,饶是如此,那劲气已将他震得直飞出三丈多远,重重地落在地上。

无极尊者勉强笑道:“老牛鼻,这天山神芒当真是迅比惊电了。救了这小娃娃一命。”广成子咳了几声,缓缓坐下,显是极其吃力。盘膝打座半晌,面色略略恢复红润,苦笑道:“无极兄,你怎么样?我身受内伤,再斗下去,一命难保。”无极尊者摇头道:“我也好不了,一口真气已然接不下去,好几口血都吐在肚里没让你瞧见。这盘棋如此结果,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命虽保住,没能分出一个胜负,也是个遗憾。”言下颇为惋惜。

广成子笑道:“这盘棋打成个平手,也算公平合理。这个小哥救了我二人两命,无极兄,我们可不要忘了哟。”无极尊者瞪目道:“这话说的。我无极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吗?只是他破了这精彩绝伦的棋局,大是可惜了。这个棋局其变化繁复险中加险了,环中套环,劫内变数之多,普天之下哪能寻出第二个来?这一局又够我们研习参悟一阵子了。”

广成子遥遥伸手一招,肖羽只觉一股极柔合温暖的真力将他托起,如沐春风,登时精神大振。他哪知刚才情势之凶险,实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已经大半个身子迈进阴曹地府,却让广成子给硬生生地拉了回来。他不由自主地让这股真力托着向前凌空飘去,在广成子面前停下站住。广成子一看,肖羽浑身破破烂烂,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狼狈之极,却挺首昂胸,自有一股英气,心中甚喜,微笑道:“小娃娃,你姓甚名谁?因何要去破那棋盘?你不知那是必死无疑的么?”

肖羽红了脸道:“我叫肖羽。对不住,坏了两位前辈的好局。只是见两位前辈用心过巨,只怕要两败俱伤,便拼着挨责,把那棋盘砸了。我知这实是对前辈的不敬,混蛋得很,请您们责罚。”

广成子向无极尊者笑道:“无极兄,你听听这娃儿说的,我们却如何责罚得出手?”无极尊者瞪眼道:“怎么罚不出手?他虽救我等性命,但却破我绝妙棋局,功虽大于过,我欠他的以后再说,他却还欠我一个栗刮。”伸指一弹,一股真气向肖羽打去。

肖羽只觉额头一痛,却不甚难受,反而觉得神清目爽。想来无极尊者弹出这道真气并非为了伤人。拜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无极尊者见他如此厚道,虽舍命救了他们却毫无居功自傲之意,心中也是喜欢,笑道:“小娃儿很好。”

广成子更是高兴,道:“小娃儿,你从何处而来?”肖羽乃将三人前来拜广成子仙师之事说了一遍。广成子点头道:“原来是我那徒儿荐了你们来的,这就是了。很好。他作得不错。小娃儿,你先下去休息,我和这位无极老兄弟还有要事。”肖羽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个头,转身退下到张敏知、叶子玉身边。

广成子向无极尊者道:“无极兄,这番比棋不分胜负,虽不尽兴,也还将就得过。其激烈精彩比十多年前那一盘棋不相伯仲,惊险上尚有过之。贫道看我们便不用再比了。我们这就下去,容贫道好好招待老兄,咱俩多话别情,回忆往事,如何?”无极尊者摇头道:“不可,我此来必定要与你分个胜负不可。否则,你便是将那鸠摩八式送与我,我又怎有脸去拿?必须将你那个什么劳什子阵一举破了,让你输得心脸口服。”

广成子笑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再来比过。我若退后,你岂不又有得说嘴?看来是非得将你困上八年不行了。”无极尊者怒道:“又来夸口,当年你便用这诡计令我心神大乱,以致输你半招。今番是绝不会再上你当。你现就带我去那烂阵看看去。瞧我能不能一个时辰之内破出来,才晓得我无极的厉害。”广成子笑道:“无极兄当年年轻气盛,神威勇武,普天之下谁不心服?现在仍是那个急暴脾气,一点不变,可见一点没老,佩服,佩服。”

无极尊者笑道:“你别来拍我马屁,我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我虽深知你非口密腹剑之徒,但听你此言,心中也防备起来了。”两人哈哈大笑,各自起身。广成子道:“既是如此,无极兄便跟贫道去。教你见识一下贫道这花了多年心血的大阵。”

无极尊者当即精神一振,挥袖便走,两人迈开步子,如飞般去了。肖羽本想跟上去好看个热闹,不知为何脚下忽地摔倒,正要摔个嘴啃泥,一股柔和浑厚的力量将他一托,硬生生地止住下跌之势。远远地传来广成子的声音:“小娃儿在那好好呆着,不要跟来。”肖羽只得停步。

两位世外高人比肩而行,也不见如何迈动步子,直如腾云驾雾般在山间荡来飘去。不多时,便翻过了一座巍峨峻岭,趟过一条山泉汇成的大河,跃过一条飞瀑湍流,转过几座绝壁山崖,到了一个巨大的山谷中。这里古树参天,草长叶茂,林深树长。枯枝断杈积了满地都是,寻不到路途。野鹿山羊来来往往,猛虎烈豹东张西望,时有山鹰呼叫而过,鸢飞莺啼,乌鸦野雕也常来骚扰。无极尊者奇道:“老牛鼻你将那个破阵就建在这人烟不至的地方么?也当真是古怪得紧。”广成子笑道:“这有何奇哉?那阵法委实太过可怕,若是摆在一个人烟稠密之处,人进去便再也出不来。贫道岂非要造大杀业?”无极尊者不屑地撇撇嘴,道:“老牛鼻呀老牛鼻,现在该你吹嘴。等我将阵破了,看你如何交待。”

广成子微笑不语,忽地纵身而上数十丈,到了一株参天大树之顶。无极尊者也依样纵上。广成子道:“我们便在这树林之顶行走,如何?”无极尊者瞪眼道:“有何不可?”广成子提气一跃,向数丈外的一株巨树之顶掠去,在其顶丫上点了一点,便向前纵去。无极尊者紧随其后,身法轻松自如,姿式悠闲自在,如闲庭信步一般。两人便如此在这个巨大的古林之顶纵来纵去,约摸一刻钟,出了古林,到了一片开阔之地。

只见这里山包突兀,怪石凌峋,沙石遍地,野草丛生。再往前,立着好些高高立起的石柱土包,一眼望去,竟望不到边,想来该有里许之宽,数里之深。

广成子停下步来,无极尊者心中惊疑,道:“老牛鼻,难道便是此处?你就想凭着这些朽柱泥包来困住我?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要知他仅凭轻功,要跃过这片阵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实在不行便奋起神威,将石柱土包尽数打毁了事。

广成子摇头道:“无极兄,且莫要说此话。我这阵之名且不告诉你。你自已慢慢参详。里面诸多陷井机关、奇门遁甲,道路上处处荆棘步步伏兵,可说是艰险已急,倘无破阵之法,多行得一步,便立时万箭穿心,或身陷囹圄,决无翻身可能。你便是凭轻功想飞跃而过更是万万不能,人在空中便无所依托,这些石柱土包内机关重重,一踏上便是一个老大的可怕陷井,岂同儿戏?只怕没过一时你便双腿被斩,再行不动路了。”无极尊者这才知道厉害,心知他所言非虚,神色渐渐严峻,四处观望,详察阵形,筹画破阵之法。

无极尊者道:“此阵既如此难破,我倘在里面困个七年八年,岂不吃亏?我们的赌约里尚须加上一条方才公平合理。倘若我赢了,你便去大沙漠罗布泊自困面壁四年,如何?倘若我输了,便只当我白白被关八年,再无一句怨言。”

广成子微一沉吟,点头道:“不错,这才算是公平了。贫道答应便是。”

略顿一下,广成子正色道:“无极兄,你知我一生精研奇门遁甲之术,习通五行八卦之艺,深究两仪九宫之法,这个阵法我精研多年,里面机关委实太过厉害,即便是贫道入内,倘若算错一步,也便出不来了。所以,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入阵与否,悉听尊便,决不可意气用事。要知贫道自创此阵,精通破解之法,都决不敢轻易踏入此阵,你若是后退,当决不致笑话于你。”

无极尊者知道事关重大,闭目沉思半晌,激起胸中豪气,毅然道:“人生在世,便要不断地面对挑战,方能有所超越,我生平除你与那两个老魔头外,未遇过对手,什么难题都能轻轻解决,也殊是无趣得紧。今日既碰上这个惊人大难题,岂有退避之理?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什么大阵大仗未曾逢过?自信不致于困死于内。你只需给我准备得足够的食品饮水便行。”

广成子见他执着不退,叹了口气,道:“善哉善哉,既然无极兄不肯后退,贫道只能成全你的雄心了。食品饮水尽管放心,阵中早已储备充足,而且我会随时派人来为你补充所需之物,此阵固不能入,我育有一只大鹰,便派它为你空投便了。阵中有一块空场与几间房舍,没有机关,尽可休息修炼。你这便随我进入阵去。”

无极尊者道:“要不要将我的眼睛蒙上?我若能睁眼进阵,自能记下一些步法,于破阵可大有好处。”广成子摇头道:“此阵大是复杂奥妙,非常理可以揣度,非寻常阵法可以比拟,我虽然可以蒙上你眼背你入阵,但实无此必要。你即便是被我带着出入数次,也不可能瞧透此阵的奥妙,蒙上眼睛大可不必了。况且,你每一步都要紧紧踏着我前面的脚印,不可错了一点,否则机关触动,什么毒辣暗器都会招呼上来,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非中了毒手不可。你跟来便是。”他亦存了一个慈悲之心。且让无极尊者记下一些步法,他决不致因此便能破出阵来,但也可保他在阵中的安全,不致被机关所害。

当下广成子在前面带路,无极尊者在后紧跟。只见这阵内道路果然是奇诡之极,左纵右横,前后交叉,弯弯曲曲,扭来扭去,比迷宫还有过之。不过一会儿功夫,土包山石一转,花草树木一遮,便再没有回去之路径,立时迷失方向,不知身处何处。广成子每走得几步,便要停步沉思,再走得二步,思索一会,是以两人走得极慢。无极尊者每一步都是小心在意,贴着前面的脚印走,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粗粗打量一下这布阵之法,真是从所未见的古怪,有的依着九宫八卦之变,倒也有理可循,大多数地方却是不依常理,千奇百怪,象是天罡北斗阵法,又跟归元四象类似,有时又跟西域一个神秘的国度内传出的古怪阵形暗合,但又不完全一样。越瞧越是暗暗心惊,自忖这阵法实是复杂繁复之至,能否破阵,真是毫无把握。但他既已至此,岂肯认输?自是吸了一口气紧紧向前。

两人在山石巨木花草土包中转来转去,约摸有半个时辰工夫,才走到了几间茅舍之前。广成子道:“这几间茅舍便是你的休息之处。里面食品饮水生活用品一应俱有。我每七天便会派一只老鹰前来探望,若有何需要,便写了系于鹰脚上,我自会知道,派鹰将物品送来。”

无极尊者点头。他此时面对如此险境,仍是爽朗大笑,道:“好,今日既入这天下第一奇阵,我无极便同这鬼阵干上了。只是你滴酒不沾,却当知我甚好那杯中之物。还烦你在外面弄来些须好酒,给我留上一份。否则我可真要吹胡子瞪眼骂了。你知我生平是离不得酒的。每顿饭菜可以不吃,酒不可不喝。”

广成子微笑道:“这是自然。贫道每七天让老鹰给你送来上佳酒酿就是。这茅舍内有上好的竹叶青三十坛,埋了五十年的杜康老醪五十瓶,够你喝一壶的了。”无极尊者大喜,登时口水直流,忽然道:“老牛鼻想得如此周到,是不是专门给我预备来着?你定是早料到我会来打此阵,对不对?”广成子微笑道:“这个阵倘若还会有人来打的话,除了你无极兄,普天之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有此胆魄之人。贫道自是要为你预备了。”

无极尊者点头道:“知我者,老牛鼻也。也罢,人生得一知已,甚是难得,你我二人一辈子打来打去,谁也不服谁,殊不知如若没有对方,还颇是寂寞,哈哈。”广成子笑道:“正是如此,贫道之所以精研此阵,原是要克那两个大魔头,但想来那两魔头奸滑得很,绝不敢也不会来破阵,也只有你肯来费心破阵,使贫道心血不致白费。若无你老兄,我这多年心血可不就打了水漂?所以贫道万万离不得无极兄了。”

无极尊者禁不住微笑。这个阵法要是用来对付那个两个大魔头,那倒是一个绝佳的主意。广成子积多年之功,精研此阵,用心良苦,真是可敬可佩。他肃然道:“老牛鼻,今日我是真的服了你了。当真是虔心默运,朝乾夕惕,处心积虑,费尽心血,耽精绝虑。只这份大慈大悲之心,我无极就甘拜下风。”顿顿,话音一转,道:“只是我可不会跟你客气,被困此间,自是尽早破阵,到时难免会将此阵打得稀巴烂,你可别心疼,末了找我算帐。”广成子摇头笑道:“这绝不会。无极兄大可放心。贫道只能自怨布阵不精尔,怎能怨你?”

瞧瞧天色已晚,广成子将大袖大摆,双掌合十,道:“无极兄,贫道这就告辞。”无极尊者挥手道:“快走快走,莫要耽误了我破阵。”广成子微微一笑,向外走去,不一刻,身形就隐于花树石山之中。他口里默念口诀,缓步行之,不敢丝毫大意,又花了半个时辰,才出了阵来。回身瞧瞧这个遍地机关消息奇门遁甲陷井暗器的大阵,再不回头,身子如大鸟般跃上古林之顶,循着原路而回。

广成子回到那个下棋的崖壁之下,这时张敏知与叶子玉都已醒来,与肖羽一起站着等候。两个童子则在窍窍私语。一见广成子出现,三人望影而拜。广成子上前扶起道:“你们的来历我已知晓。既是我那徒儿荐来,贫道甚是欢喜。你们便在此居下,学习武艺,学问。”三人大喜,当即磕头拜师。广成子微笑不语。三人都磕了九个头,广成子才道:“好了,你们也磕得够了,从此你们便是天山派门下弟子。务须谦虚谨慎,侠义为怀,练得武艺,以报苍生,扶危济弱,铲除世间不平,诛灭奸妄邪侫之辈,你们都听清了吗?”三人忙磕头道:”师父所言,我等铭记于心,绝不会忘.”

广成子正色道:“本派有三戒,一戒好勇斗狠,二戒恃强凌弱,三戒贪淫逸乐。你们若是违了此戒,为师取尔等性命,易如反掌。”这句话从这位得道仙长口里说出,当真是如当头棒喝,惊心动魄,三人只是磕头,道:“师父之教,弟子决不敢违。”广成子点点头,又道:“你们三人是本派的关门弟子了。为师本不欲收徒,但我那徒弟将你们荐来,贫道念他一片苦心,再说我那些武学也该当找人来继承。便纳你等为弟子。”天山派收徒贵精不贵多,绝不轻收弟子。要想入天山之门,非得有极大的机缘与造化不可。一次收徒三人,于天山派是前所未有之事。

几人回至山谷小舍中,一个矮胖子笑呵呵地上前来迎接,正是那晚力敌群狼的怪人。肖羽道:“师父,他是谁?武功好厉害,将狼群杀得四散奔逃。”广成子叹道:“他是一个孤儿,生下后就被父母遣弃。为师将他拾了来,送给附近山民养大,闲时也指点他一些养身练气之道。你们以后同他多亲近亲近。”童子道:“他名叫杭忠。今年二十多岁,武功也还将就。平时喜欢杀狼打虎,一个兴起就将狼群诱出来打杀。所以这附近狼都快绝种了。老虎也不敢上这边来。”

肖羽敬佩地看了杭忠一眼,心道不知何时自已才能练成他这样惊世骇俗的武功?凭借自已的资质,想来很难,唯有不停用功加倍刻苦了,笨鸟先飞,闻鸡起舞,才有希望。张敏知道:“佩服佩服,这边牧人们想必都很感谢杭兄弟了。”杭忠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他所说,但面露笑容,显是知道他说的必是好话。叶子玉嘀咕道:“杀几只狼也没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把天上两条大龙给杀了。等我练好武功,非让你这矮子知道厉害。”他被杭忠尿了一脸一嘴,心中想起便烦,满是恨意。

自此三人便在天山太午峰无忧谷中住下,每日修身养性,学习本领。广成子一身惊人艺业,可说是千百年来武林第一个博学多才之人,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医卜星象,兵法阵图,机关消息,乃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三人各择所长,潜心学习。肖羽悟性虽低,学得极是吃力,毕竟用功刻苦,也能学个大概。叶子玉极是聪敏,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张敏知次之。可是叶子玉却不甚爱学,不愿吃苦。练不得两个时辰便要放手去游玩。是以肖羽与他武功一直在伯仲之间,平日比试印证,都是互有胜负。每隔一段时间广成子便要闭关一次,多则一月,少则七天,其间不出关门半步。叶子玉便趁机偷懒,大睡特睡,大玩特玩。肖羽则趁此机会好好复习功课,勤练武功,有不懂的便与张敏知拆解请解。那个杭忠与肖羽颇是相得,两人慢慢便成了好朋友。杭忠武功精湛,见肖羽练习迟滞,便不时在旁指点,让他受益匪浅。

杭忠却从不跟叶子玉说话,两人见面都是瞪着眼昂着头,一副对头模样。好几次就要打起来,让肖羽死死拉开。叶子玉瞧见这个丑八怪就没好心情,打心眼里厌恶蔑视。杭忠则毫不卖这个小白脸的帐,什么事到他这者跟叶子玉过不去,动则将叶子玉打得鼻青脸肿,叶子玉不时告到广成子处,广成子只是道:“你们要学会容让,和平相处。这些小事都得自已解决,才能学会作人的最基本道理。”并不替他出头。杭忠却跟肖羽最好。肖羽也劝过叶子玉:“三弟,人家是残疾,可他的心不坏,除了爱恶作剧捉弄人外,乐于助人,有侠义心肠。你何必老是对他翻白眼弄不愉快?”

叶子玉道:“二哥,你一说我就来气,这种没用的丑八怪你竟能跟他混,我真是服了你。我见到他就烦。你跟他要好,我跟他是仇敌。我们可是好兄弟,你得选一个当朋友。”那意思是要么选他叶子玉当朋友,离杭忠远点;要么跟杭忠当朋友,他叶子玉就跟他远了。肖羽没办法,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他不想厚此薄彼。

一天杭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壶酒,又烧了一只鸡,叫了肖羽来。肖羽大喜,道:“好家伙,可以好好喝一顿了。”两人在后山岗上一块水磨圆石上坐了,吹着凉风,晒着太阳。远处崇山巍然耸立,直上云天。其势峥嵘,其形崔巍庞薄,大气森然,雄浑有力。山上峰高树密,山涯险峻,流水潺潺,轻水激瀑遥相呼应,相得益彰。看百年松桧摇曳,奇花异草争芳,肖羽心情大好。

杭忠打了几个手势,肖羽明白,原来这酒是他从别人家里偷来的,鸡倒是一只抓来的野鸡。肖羽也学了些手语,比划几下告诉他道:“没关系,下回送几块银子去那家便了。”杭忠脸现喜色,忽地伸手,向肖羽抓来。肖羽侧身一闪,杭忠一抓没中,更是乐了,手忽反抓,肖羽避不开了,杭忠将肖羽向天上抛去。肖羽只听耳边风响,这一掷竟掷出了十几丈高,向下一看,身在半空,下面是大巨石,甚是惊心。平时杭忠常如此恶作剧一番,兼且考较他武功。肖羽也习以为常。杭忠胖嘟的身子忽地如弹簧般弹起,一下跃在肖羽头顶,一脚向肖羽脸上踏来。肖羽惊叫道:“好小子,脚底下好大一块牛屎。”忙施展新学的天山折梅式,勉强将这一脚避开。杭忠满意点头,一把拉起肖羽,落下地来。撕开烧鸡,大吃大嚼。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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