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0年代里摇摇晃晃

所有的安稳都来自于当初的摇摇晃晃

上世纪80年代的第一个月,六岁的人生就开始摇晃。当然那不是自愿的。班主任在家长会后急促而郑重其事地对我母亲说:"这孩子太慢了,写字慢,做题慢,反应也慢,现在上一年级还没什么,将来到了三年级要留级的。"那是春节前最后一次返校,寒假吹着快乐的鼻涕泡泡乐陶陶地向我招手。两个成年人一一班主任和母亲站在阳光里谈论着我,这从天而降的亲密和宠爱让人真想打个滚,但是教室外面冷冷的太阳突然刺得眼睛疼。上学的美好开始摇摇晃晃,直到三年级,虽未留级,但被过多的作业逼得落荒而逃。

两条街之外的地方就是天涯,把书包藏在橱柜里,我带着弟弟在家门口的天堂里徜徉。最爱去的地方是街头的小人书书摊。从母亲的口袋里摸出一两或者二两粮票,可以租到三四本连欢画。书里英雄正气凛然地将坏人踩在脚下,孙猴子弄坏了人家的人参果请菩萨帮忙恢复原状,蒙古草原上的地主恶霸用水银把童男童女做成殉葬的人偶,书生从窗户里看见一只鬼对着人皮描眉化眼。从书摊往前再走几步就是一个配钥匙的,小小的铜片被黑糊糊的机器咬了咬,钥匙就配好了。配钥匙的女儿和我差不多高,大早上举着煮熟了的麦子在市场上卖,黄澄澄的颗粒又饱满又好看,带着锋芒。她教弟弟把麦粒嚼烂,像吃口香糖那样慢慢地吹出小泡。我俩买了一把一边闲逛一边吃。边吃边看卖鸡蛋的头上系着红的黄的绿的艳丽极了的三角巾,饭店里的叫花子伸出黑黢黢的手指拖过别人吃剩的碗喝人家不要了的面条汤。小杂货店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用罐头瓶子装了一瓶啤酒,就着咸鸭蛋喝得直打嗝,他看人盯着他,醉醺醺地瞪一眼,吓得小孩子撒腿就跑。
所幸,不久学校开始教珠算了,我修长灵活的手指打破了留级的魔咒,学期末评上三好学生不说。后来在学习上居然一发而不可收。
中考紧张备考的时候费翔来了,1987年,每个星期六,表姐妹们固定时段守在电视机旁等待着费翔的MTV。费翔的歌真好听呀,画面里的人真好看呀……费翔不像工人,整天穿一身工作服疲惫不堪,也不像知识分子带着眼镜严肃无趣,也不像街头阿飞举止粗鲁缺乏涵养。他个子高高的,烫着头发,穿着带亮片的紧身衣载歌载舞轻舞飞扬。他的头发,他的绿眼睛闪着亮,在荧屏里好像对每一个人脉脉含笑。他在沙滩上带着穿长裙子的姑娘奔跑,在树林里哀叹恼人的秋风,在寂寞的海滩唱”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春天“。那时,女孩子们都在想那个女主角怎么那么幸运,可以和费翔手牵着手想往哪走就往哪走,想多亲密就多亲密。


这么想着还真是遇到了自己的费翔,在1987年的最后一天,一个性情诡谲莫测的英俊男孩儿走进了我的视野。同所有的初恋一样,甜蜜没有多少,痛苦接踵而来,我满怀少女的情愫无处诉说,一个人在马路上闲逛,摇摇晃晃。彼时恰巧台湾的音乐登陆青岛,专辑《潮》里面收集了《跟着感觉走》《再回首》《我的未来不是梦》《天天想你》等歌。为了这好听的天籁之音,我在嘉定路文化一条街上寻寻觅觅,却只留下青春的诗绪和疼痛。最后在一个角落里,王杰真情流露的一盘《安妮》磁带结束了一天的奔波。

1989年,骑着自行车,我和十四个高中同学到石老人的沙滩上野炊唱歌。在沙滩上,一位歌者用一把吉他声嘶力竭地把王杰的眼泪和痛楚演绎得淋漓尽致,我们都听得泪流满面却装作若无其事,任海风把眼泪吹干。回程,青岛市第一场人工降雨从天而降,把每个青春少年瓢泼个透。我骑着大金鹿自行车,在没有柏油的路面上摇摇晃晃,像所有不知所措又勇往直前的少年在雨中拼尽全力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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