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人群的盲流中人云亦云，然后在短兵相接时低头闪躲，拒绝她眼里的求助与默哀。终于她诧异得攒够了失望，你依然被众人宠爱——时间抹去了很多疤，以往的欺骗与爱情、无一不变得云淡风轻。唯有走廊尽头那张悲伤的脸，像梦魇一般嘲弄着我的良心不安，然后撕裂我惺惺作态的伪善。
（一）
��你有没有因为一丁点儿的虚荣、因为害怕被人无理取闹得责备、因为想要和谐得融入并不纯粹的圈子…… 而拒绝自己的心安理得、装上面具和獠牙、猝不及防得去伤害一个原本信任你的、此刻却独自岌岌可危的朋友？
梧桐和我是小学同学，关系一直都不错，即使性格上有诸多不同。比如她成绩优秀、略为强势，而我生性散漫、过分乐观。中考之后，我们又阴差阳错得分到同一个班，便不由得更加亲昵起来。常常一起上学，我在路上顽劣得大笑，她一边避之不及得惊恐、一边跟着我笑。过马路的时候我欢快得飞奔起来，她在后面紧张得拉住我、然后严肃得责备我万年不变的粗心。偶尔我会去问她数学题，偶尔去她家吃饭，偶尔说起一些不寻常的秘密，偶尔也会因为我的怪脾气争吵。但吵到最后，她还是把我当个孩子，翻了个白眼便仍一如既往得照顾我。虽然她个子比我矮，却被很多人说像我姐。不似闺蜜的胶着，却多了些不言而喻的依赖。
不久，我的生活逐渐热闹起来，朋友圈中也多了她以外的很多人。我的成绩照样不好，贪玩的心性倒是愈发强烈。我有了更投机的新同桌，连上班主任的数学课都叽叽喳喳得说话。课间忙着和欺负我的男生打架，忙着和新认识的女朋友聊天吃东西……一刻也消停不下来。偶尔才和梧桐一起回家，她会皱着眉头说我“你现在怎么这么闹腾啊，知不知道上次数学考试只有几个人不及格吗？”我总是不置可否“我觉得开心比成绩更重要啊。”自以为通透，其实不过是偷懒的借口。
梧桐大概很失望吧。成绩最好的时候我和她不相上下，即使后来不尽人意、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现在却是丢掉了那些倔强、在最应该奋斗的时候不思进取。
梧桐一直很认真，会因为一道超纲数学题咬着笔头想到深夜。但因为是在重点高中、她也没能轻易跻身前三。因为双方的家长都认识，有时听着从妈妈那里转述过来的话，说梧桐在家常常大把得掉头发，晚上做作业完全不看时间，焦虑得不像话。我听后并不觉得激励，反而暗暗嘲笑她，何必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生活得这么辛苦呢？
“学习和社交你只能选择一样”，不记得这是哪个高校的名言。虽然不排除存在游刃有余的大神、但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确实只能二选一。那时，梧桐被学习的压力折磨得心力交瘁，自然没有寻欢作乐的我讨人喜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梧桐渐行渐远了。我每天沉浸在仿佛哗众取宠的喧嚣之中，她理性得在题海中遨游。有时骑着单车和朋友在路边吃热腾腾的烤串，看见梧桐一人裹着大衣在风里疾走、有些于心不忍。那时我尚且浅薄，看不到孤独的好。欢乐和沉重，轻松和艰涩，我和梧桐。至少表面看起来是相悖的，这样不同的人、也没办法做朋友吧？
梧桐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她大概在一次次试错中找到学习的门路、在高二第一学年的期末考试中脱颖而出。老师也终于开始青睐她，把她当成重点培养的苗子。向她请教问题的同学也多了，多是和她一样端正刻苦的孩子。我替她高兴了一阵子，但也并不羡慕。这样的生活对我而言终是寂寞和无趣的，我仍然风风火火得乐不思蜀。
中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梧桐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变成渐渐得众始的之。我听到越来越多的女生在耳边议论起她的不好，说她做作，说她爱慕虚荣，说她城府颇深，等等。一开始我还据理力争得帮她说话，后来却也摇摆不定得被风声蒙住了双耳。
其实有时候，当所有人都在议论一个人讨厌、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讨厌啊。尽管在看电视时我们都知道人云亦云的可恶，却常常在生活中后知后觉得卷入其中。可惜这么重要的道理，总要伤害了几个人、或者被几个人伤害、才能够顿悟吧。
（二）
快高考的时候，一直循规蹈矩的梧桐竟然闹出高调的绯闻，震惊了老师和家长、也震惊了所有同学和我——她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在高中那个略为封闭、扔下一颗石子都能砸起千层浪花的、急切需要排遣的时候、梧桐的事情无疑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事情的主角还是看起来最不可能的梧桐。
另一个女生也是我们班的，这里就叫她T吧。T身高175、面容白皙但英气。和男生混在一起，篮球打得很帅。以前有过几任女朋友，还有不少学妹在目睹她真人后争先恐后得表白。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惊讶梧桐会喜欢她，反而对T的态度很好奇。
T不是个安分的小孩。和她的历任女友比起来，梧桐真的显得不那么有趣、甚至不那么好看。个中缘由，大家胡乱猜测。问起当事人，却各自持一套说法。但T的人缘远好过梧桐，于是大家都相信T说的——是梧桐死缠烂打，在路上围追堵截得送奶茶，直勾勾得看她打篮球、不理她就一直哭……梧桐的说法却恰好相反。
但大家并没有觉得扑朔迷离，因为根本就懒得去信任一个不太喜欢的人啊。现在大家不仅仅是觉得梧桐配不上T了，更觉得她从人品到思想，全都有问题。
有时候看到梧桐被T拽着胳膊挺凶悍得对待、听说梧桐在女厕所被T强吻……我总觉得事情也许真的不能只看T的一面之词。但我始终拗不过一群“有主见”的女生，她们总是不厌其烦得教育我“不要和梧桐走得太近、她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啊。”
两个人分分合合，在高中本来就不被容许的所谓“早恋”、再加上这一不那么普遍的性别因素，就更加成了禁忌。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班主任开始听到风声、频繁得找她谈话。有时在门外看到班主任激动得手舞足蹈，梧桐却只是低着头、要命得倔强和缄默。
（三）
大概是情绪压抑了太久、梧桐终于不再沉默、而是与一个一直看不惯她的女生发生了争执。争执的具体内容我也忘了——但那个看不惯她的女生是我很好的朋友。我知道我朋友的脾气，暴躁、有时甚至不那么讲理。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梧桐那么深恶痛绝，平日里背后的激流暗涌倒也还没掀起什么乱子，这一次却是针尖对麦芒了。
我朋友很大声得说着话，梧桐只是倔强得昂着头、眼睛里有愤怒和泪光。明明梧桐看起来才是无助的那一个，到头来两个人的战争却变成了一群人对一个人的战争——那一个人就是梧桐。一群人就仿佛有一千张嘴，一下子纰漏了所有亦真亦假的秘密。那时候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做“人言可畏”，好像无论真相是什么，众人倒戈的方向就是对的。我愈发不敢出声，只是在她们的谈资中少有得保持沉默，好像这样就能缓解我内心的不安似的。
事情也因为参与的人太多、久久不能消停。高考在即，班主任再次火烧眉毛得把梧桐叫进办公室，一起进去的还有我朋友。
那天的场景我至今无法忘记。中午放学，我在教室等那个朋友一起吃午饭。很久都还没人回来、我就悄悄得站在门口偷听。其实也听不见什么，就知道她们俩人都哭了。我朋友和往常一样，连哭泣都不忘歇斯底里、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平日里我甚至觉得可爱的样子、那一刻我竟有些厌恶。梧桐仍然话不多，但是很坚定。
终于等到班主任训完话。当时我站在走廊的尽头，她们俩人一前一后得竟然都走向我。梧桐走在前面——她以为我在等她，试着用刚哭过的嘴角拉出一个微笑。距离还有好几米、我却已清楚得感受到她的倾诉欲和委屈。可是我竟然残忍得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因为我看到我朋友也在向我走来。我不敢看梧桐，嘴里挤出“我在等xx。”因为xx不止一次愤慨得说“你要是还和梧桐有来往我就跟你绝交”。我目睹了梧桐被人讨厌的微妙过程，对被孤立感到不寒而栗。也或许本来就不够坚定，墙头草一般的价值观被轻易扭曲。
梧桐的眼睛瞬间暗淡下去，还透着狐疑和失望。仿佛不相信这个曾经和她一起上学一起吃饭的“好朋友”，也会这样冷漠而赤裸得背叛。我朋友像怕我碰到瘟神一样把我拽走，一路仍在给我灌输梧桐有多讨厌的思想。我不敢去揣摩梧桐当时的心思，也听不进去任何话，就这样自私而盲目得跟着她走。
（四）
这之后，这件事情也算是了却了。关于梧桐也终于慢慢淡出大家的谈资，毕竟高考真的要来了。一直贪玩的我也终于开始焦头烂额，后悔没有早一点听进去梧桐的念叨。后期梧桐也不再理会其他的事情，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好在底子不错，即使经历了长时间的低谷、她还是战胜了自己、最终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我虽然也在临时抱佛脚中取得了一些成效，但铆足了劲儿也还是只上了一所二流大学。
高中就这样过去了，带着我们的青春，或明媚或丑陋的。
我和梧桐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但还保持着古老的联系方式。经常能刷到她的空间动态，现在好像过得不错。她开始化妆，发型梳得温婉。大概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脸上更多灿烂的笑容，身边也有几个常常占据了合照的朋友。
她的笑容，无疑让我欣慰。但我现在已没有任何资格过问她，只能暗自躲在角落，像以前一样默默窥视，口是心非。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挺久了，大学生活也即将终结。记性并不好的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就连最初被我痴迷的暗恋男生的脸、都已经在周而复始的更替中模糊不清了。唯独梧桐的眼睛，那双带着泪光忽然黯淡下去的眼睛，像鬼魅一样纠缠着我。打破了我惺惺作态的伪善，提醒着我的丑恶和不堪。
我曾想过要求得她的原谅，但编辑好的信息在准备发送的瞬间又被我逐字逐句得删掉。倒不是胆怯，只是觉得自己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即使现在谈起来轻描淡写，即使被梧桐一如既往得宽容，我们也回不到那个阴暗的少年时代。既然没有办法重演、没有办法改变、只是为了自己良心稍安而再度揭开那道疤、还不如默不作声得滞留在现在好了。
不是所有年少的伤害都值得原谅，少不更事也不是我们犯错误的理由——但没有谁真的是坦坦荡荡得走过来啊。比如故事中的我，T同学，暴躁的朋友，甚至是梧桐，我们大概都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我没有因为这个就讨厌自己，你们也不要。在这个故事中，梧桐是最惨烈的受害者，但别人的故事呢？我们不得而知。
只希望经历了这些残忍、我们都还能温柔得长大。踩着自己或前人的伤口，洗去无知和恶毒、既正直又勇敢、无论如何都坚持自己、永远坦坦荡荡得生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