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来没有这么苍白过,被教堂的彩色玻璃割成一块一块棱角分明的碎片。教堂圆形的天花板上画着栩栩如生的天神,他们身边环绕的白云,几乎要从画里面飘出来。一盏巨大的吊灯上点着安静燃烧的烛火,在这昏暗的光下,教堂里的浮雕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徘徊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唱诗班虔诚的歌,若有若无的在空旷的教堂中回荡。
穿着白色衬衫的魏予诺坐在我的右边,我们并肩坐着,没有人说话。好像是在倾听着天籁的歌声,又好像只是在享受这种难得的沉默。似乎两人都沉没在深海之中,开不了口。沉重的海水压下来,喘不过气。
听说人死后,亡灵会停留在最爱的人身边。那么珋珋,你就在这里吧,和我们一起彻夜不寐。你那么喜欢哥特风的大教堂,你说你要在这里结果。可是你穿上婚纱的好看的样子,我们都看不到了啊。
珋珋死了,在三个小时前。
————————珋珋视角————————
当别人的生命才刚刚展开时,我的生命就已经要结束了。所以,至少做点有意义的事吧。沫沫那么喜欢魏予诺,在我死之前,就帮她一把好了。
沫沫,我们之间至少要有一个人幸福吧。
病房里充满了各种药品和消毒水的味道奇怪的机器在我身边“嘀嘀”地响着,屏幕上是几条不同颜色的线当它们不再有波动时,我也要和世界说再见了。我想我准备好了。临行前,沫沫,拜托要和魏予诺一起,好好的。
————————魏予诺视角————————
珋珋的头发都掉光了,我偷偷捡起的那一束,放在我抽屉里的那一束,还是乌黑柔亮。她把我叫过去的时候,我几乎就要以为那是期待已久的一幕。然而她轻声对我说:
“沫沫喜欢你,好多年了。”
沫沫,从小和我一起玩的沫沫,为什么你从来不说?每天和我待在一起那么那么长时间的煎熬,你是怎么挨过来的?每次你听着我偷偷表明着对珋珋的爱慕之情,你总是笑笑,给我出主意。你鼓起过勇气很多次吧,那些深夜打来的电话里,你对着话筒一句话也说不出。沫沫。
可是珋珋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啊。我对你……不是那样的感情啊。就……算是补偿吧。沫沫。
但是珋珋,你怎么也这么笨嘛?我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你帮沫沫说了,可谁帮我说呢?只怪我懦弱得说不出口。
沉默着,却什么都知道的。阳光照进病房,打在珋珋的侧面。我的珋珋,好美。
————————沫沫视角————————
钟声悠扬,第一束光照进教堂。
我和魏予诺从凌晨一点,一直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现在五点了,天亮了。
“时间到了。”我终于开口,每一字都沉重得让我颤抖。时间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珋珋离开的那天第一束阳光到达时,我和魏予诺就不再假装是情侣了。时间到了。
魏予诺站起来,理了理他的白衬衫。
“沫沫。”他轻声叫我。
“嗯?”我也站起来。
他轻轻抱住我,用手揉了揉我粉红色的短发:“要好好的,为了珋珋,为了我。”
我愣住,没有说话。他一定是把我当成珋珋了。
良久,魏予诺放开我:“回去吧,我再陪陪她。”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向教堂外走去,脚步声回荡在这清冷的空间中。想回过头问他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也好。但还好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我,不会的。他喜欢的是珋珋!那个长发飘飘的,乖巧文静的,和我一点都不一样的珋珋!如果回到过去,我可能不会这么叛逆,不会去染头发、打耳洞,也许我会学着安静,学着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可我不会回去了。
推开教堂沉重的大门,冰冷的太阳从东边升起,不复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