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那一战,算是我们寿阳府的后生们第一次刀尖舔血,二十几个弟兄折了五个,封哥在死人堆里只找到两个,算上罗凯,一共三个腰牌,而那两个,说什么也找不到了,只得拿这三个腰牌另外写了寻不见的两个弟兄的名字,让我交到了百夫长那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死了的死了,而活着的,却还要每天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见那些兄弟的日子。
朔天元年,北方叛乱,听说还是当今万岁爷的兄弟,第五军团奉命平叛,封哥带着我们摸了叛军的粮草辎重,跟同乡刘桐哥一起搅了个天翻地覆,段帅领着人里应外合,破了叛军,只是桐哥还有另外几个兄弟,没能活着授勋。这样,又有几个弟兄马革裹尸却不能还家了。
平叛后,我们第五军团奉旨在云州修整,朔天三年,戎狄人又大兵压境,第五军团奉命对敌,这一仗又打了七个月,愣是没让犬戎半个人踏上朔天的土地。朔天四年,南方夷人又叛乱了,声势浩大,号称三十万人众,半个越州已经被破城,太守死难,兵马使战死,原本一万多的驻兵,死的死伤的伤,不满五千。于是我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越州,如今已经在这打了四个多月了……
“封哥,元年平叛乱,三年打犬戎,四年战夷人,哎,连年征战”开火造饭的时候,胡诚手里拿着个馒头挤到封哥身边道。
“别乱说话,胡诚,让将军听见了算你个动摇军心。”周武哥一把拽住在那碎碎念的胡诚,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胡诚,征战不征战的,不是咱能管的事,咱能做的,听命就是了。”封哥拍了拍一脸不甘心的胡诚说道,咬了一口馒头接着说,“战场上瞬息万变,你们都机灵点,留的命能回乡。”
“封哥,你这以前还教我们舍生忘死报国家,你现在又说让我们留命。”虎子哥快人快语,还没等封哥说完,接了上去。
“虎子哥,封哥是叫我们机灵点,又不是叫我们贪生怕死,你这咋开始学胡诚钻牛角尖了。”岳远在封戚健身边,嘿嘿一笑,冲徐虎说道。
“好了,都不说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估计又要血战了。”封戚健制止了正欲扭打在一起的徐虎跟岳远,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数下,闭上眼睛酣睡开来。
越州夷人,自古以来居住于此,朔天王朝太祖皇帝引兵至此,与夷人酋帅交好,保证夷人自治,并帮助夷人酋帅收服了大大小小诸多部落,夷人酋帅为了感激太祖皇帝,故此让出越州一半土地给朔天王朝,所以朔天王朝南边的实际控制疆域,只是到越州中部为止。越州南部,楚州西部的广袤土地上,夷人以夷治夷,原本也都相安无事,后来受犬戎蛊惑,相约一同出兵,由西、由南两个方向向朔天王朝发难。
第五军团刚平顶犬戎,原本是不应再战,但原本出兵的第六、第九军团相继落败,一因不熟悉地理,二因不适当地氤氲之气,故此相战数月不下,夷人无法进攻,两军团也无法南下。后仁宗皇帝令第五军团与六、九军团对调,由第五军团再次出征。
“段帅有令,辎重营加固城墙,神机营高阶校尉以上配合军医研制药水,前锋营驻扎外城,以御敌军。”
“段帅有令,搜集牲畜,城内铁匠连夜赶工短刀,城内画工于太守府集合”
“段帅有令,将虎尊炮安置城墙之上,多备滚木礌石,不得有误。”
一道道军令在安然城内四处散开,整个安然城忙碌了起来,到处都是人马嘶鸣之声,铁匠铺内叮叮当当的打造之声伴随着烧的通红的铁炉,“呼、呼、呼”鼓风机吹着炉内火焰熊熊。
我们第十六镇虎卒原本归属前锋营,段帅的命令就让我们从原驻地迁至外城驻扎,看着城内第五军团来来回回忙碌着,我跑到队列一旁的封哥身边道“封哥,上次打犬戎也没见这么紧张啊。”
“阿亮,上次打犬戎,我们是以逸待劳,况且城池固若金汤,你看如今”我顺着封哥所示位置看去。
越州安然城,本是越州城最北边门户,无论怎样,烽火都不会烧到这座城池,然而夷族起兵,掠取越州大半城池,而安然城也造夷族铁骑践踏。好在守城将领覃仑领着安然城百姓和守军誓死抵抗,才阻止了夷族前进的攻势,但数次进攻,使得安然城城墙已伤痕累累,多处城墙已成断壁残垣,多亏段帅第五军团及时赶到,打退夷族,覃仑才能打开城门,引第五军团入驻。
“也是,上次是有备,这次是救场子来了,也不知道这夷人都什么样的模样”我一边回话,一边看着着忙忙碌碌的人群。
“大哥,他们说这夷人都是三头六臂的诶,一个人能顶朔天一百个虎卒呢,真假的啊。”小海在身后问封戚健。
“还三头六臂,净扯淡”说这话的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暴脾气的徐虎。“给老子一把刀,能砍他个爹妈不识的。”一边说着,一边凌空做了两个挥砍的动作。
看着他们在那说笑,我却没有多少心思,从军也有几年了,不停在打仗,不停在死人,回想起来,平海贼,打犬戎,我也杀了有三十多个人了吧,当年说好要杀一百个给小凯报仇,现在还差一多半呢。原来杀人远没有说书人嘴里那么轻松、畅快,想杀死一个人,就必须要出狠招,必须要自己不怕死,胡诚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敢死者胜”每天不打仗的日子里,操练,吃饭,作息,遇到打仗的时候,一次次的挥刀,一次次的冲锋,有命活下来,就能记上一次战录,能领几两银子,银子攒够了,也只有吃花酒,出去潇洒去。
可是封哥不让我们去,所有银子他都给我们留着,说以后有大用处。有三年没回家了吧,不知道爹妈身体咋样子了,不知道邻家那个女娃有没有嫁人,不知道……
“阿亮,愣什么神啊,走啊”我哥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是啊,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也想不明白。
“哥,等等我啊”我快步跑了过去,赶在封哥身后……
“轰、轰、轰、轰”一阵炮声过后,只见夷族大军瞬间倒下了一片,满地的断臂残肢,我在城墙上握着长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平海贼的时候,城下顿时哀声遍地,夷人似乎被这炮声震惊到了,然后又恢复常态一样的不要命的往城下冲。
一阵箭雨从城下奔着城头盖了过来,“上盾牌!”几个百夫长大吼着,刚把盾牌举,铁质箭头与盾牌碰撞的声音叮叮作响,有几个还没来得及举起来的就让乱箭钉在了地上。
“啊,疼,疼,这什么东西啊,好疼”不远处一个虎卒腿上中了一箭,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身旁的虎卒一边举着盾牌,一边将他拉到城垛旁边,撕开裤子一看,伤口处已经乌黑,箭头上渗出幽绿色的液体,混合着鲜血,片刻伤口已经扩大数倍。封哥见状,不顾箭雨,挪到那人身旁。
“兄弟,这箭有毒,得罪了。”说罢,抽出“斩魂”,“噹”的一声插入这个人两腿中间的地上,双手握刀,一使劲,横过刀锋对准这人小腿伤口上处,“呀!哈!”大喝一声,两手一用力,刀锋随着封戚健的力道瞬间斩落。那人的腿瞬间分离!
“咔嚓”我们听着刀锋断骨的声音真真的,头皮发麻。
“啊!!!!”那名虎卒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封哥拔出长刀,在地上刮出一道火星,从身上撕下一块战袍给那人绑在断肢上,“快,抬下去。”
待抬开那人看去,地上深深的有一个十字纹的缺口,一条长长的刀纹犹如烙印一样留在地面上,正是刚才封哥那一扎一转一刮留下的痕迹。
待箭雨落后,其中一员大将大喝道:“开炮!”
“轰轰轰”又是一阵炮击,火光之后,夷族大军稍稍退却了,然而还未等他们再冲上来,刚才那员将领冲着城下大吼道:“史鹏,开门放牛!”
“得嘞!”“开城门,放火牛!”史鹏一声大喝,随着吱呀呀打开的城门,数百头牛角插着尖刀,尾巴上绑着火把,身上画着兽纹的牛奔出城外,紧接着前锋营的虎卒们轮着长刀、战斧等武器随后掩杀出来。
参将马朝义在城上冲我们喝令到:“长弓搭箭”随着一声号令,随我们一起驻守城头的长弓营的弟兄们纷纷弯弓搭箭。“放!”“刷刷刷”三轮齐射后,这次轮到夷族大军中箭倒地。
“段帅有令,龙骑营一路追击,不得有误”随着传令官一声声号令,一匹匹身披铁甲,只露出眼睛的大宛良马从城内奔涌而出,一身黑色重甲,掌中镔铁刀,胯下追风驹,龙骑营的娄烦儿郎们有如黑云一般压向夷族大军。夷族大军没料到火牛阵后还有这一班人马,已经被火牛阵冲散阵营的夷族大军顿时乱做一团。
龙骑营冲进夷族阵营内,并没有大加砍杀,而是冲开一条路来,往南而去。我们跟在龙骑营后面冲入敌阵,一路砍杀着乱作一团的夷族人。
夷族人虽然经历几番冲杀,但面对死亡时候的求胜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又恢复理智,火牛冲散阵营四散逃开,越来越多的夷人又汇合到一起,一场血战就在城下展开。
我和我哥一对,身后跟着张义赵乾二人,两人持盾握刀,两人持长枪。面对冲上来的夷人,我跟我哥冲了上去,待快贴身时,一个滑步,身子放低,用铁盾将面前之人铲倒,后面张义赵乾跟上,待夷人还没起身,当胸一枪。
起身,两手抡圆,铁盾逼住对方兵器,瞬间贴身,横刀直架在勃颈处,反手握刀,抽刀断喉!一脚将尸体提到一旁。
前方不远处看见封哥,一人对阵四个身强力壮的夷人,封哥反手手抽刀,将断魂横在身前,一个夷人轮斧砍了过来,封戚健侧身躲开,右手长刀刀锋对准此人肋下,左手发力,“噗嗤”,再次拔刀,之间刚才那名夷人右肋鲜血喷涌而出,扑在地上。
另外三人见状,各自舞着兵器上前,封哥转身挥刀格挡开三把砍刀,随后身子冲到跟前,左手对准咽喉处就是一拳,“咳”那人口鼻喷血仰面而倒。另外两人正欲再次挥砍,之间两把环首刀架在脖子处,“咔擦”一声,已身首异处,另一人见四个人瞬间就剩自己,待转身逃脱时,一杆长枪捅了个透心凉。
“诶,嘿嘿,大哥,这事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做了啊”使环首刀的正是周武,而说话之人,正是徐虎。
这一战,第五军团与号称叁拾万大军的夷族初次正面交锋,就让第五军团重重打了一拳。
“阿明、阿亮,你哥俩去休息吧,换我俩了”我看着远处绵延不绝的群山出神,身后一人拍了拍我肩膀,把我拉回到现实中,原来是同来的赵义,张乾二人。说话之人正是张乾。
“义哥,乾哥,你俩来了。”我冲他们二人做了个军礼,从地上拾起立在一旁的箭囊背在身后。
我哥伸了个懒腰,掰了掰因站岗而僵硬的脖子。“哟,你俩当班啊,行啊,那你们来吧。”
从瞭望哨上下来,我跟我哥说:“哥,你那有干粮没,饿了。”
“你个小子,吃饭时候不好好吃,这会又饿了,上哪给你弄干粮。”我哥打了我下头盔喝到。
“没有就没有嘛,又打我,告诉封哥去。”我冲我哥瞪了瞪眼。
“诶,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吃里扒外是吧,封哥是你亲哥还是我是你亲哥。”我哥听我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揣了我一脚骂道。
“让我打谁去?”对面一人走了过来。
“啊,封哥,我弟又不听话,收拾他一下。”我哥顺声望去,一身铁甲,系着紫金花绶带,一个铜质勋章挂在肩上,腰上一把乌黑的长刀,额头上系着一条护额,一手拿着头盔。来人正是百夫长封戚健。
“封哥,我哥又打我,我就知道封哥你最好了,哈哈,这烧饼,嘿嘿,是不是,”原来封戚健右手上捧着一包烧饼。
“哈哈,阿明,阿亮,来,站岗辛苦了,这些是我从伙房寻来的,拿去垫垫肚子。”
“哥,你看,还是封哥疼我。”
“咋,我就不疼你了,小时候咱爹打你谁护着你呢。”
“行了行了,你们俩亲兄弟就别争了。”
“封哥,这烧饼真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就舒服了。”
“赶紧吃,吃都堵不上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