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穆特把自己的音乐旅途命名为勃拉姆斯年,所以,在上海的这一场音乐会,穆特把时间全都给了勃拉姆斯。曲目安排:《G大调第一小提琴奏鸣曲》、《A大调第二小提琴奏鸣曲》和《D小调小提琴奏鸣曲》。
在东方艺术中心的演奏厅里听过音乐会后,觉得演奏厅和音乐厅的区别在于门道和热闹。曾经幻想过穆特的演奏能够安排在演奏厅,当然非分之想就是非分之想。
人一多,免不了来看热闹的。我后面的那位,整场音乐会时不时地用膝头顶我的椅子背,害我老是分神。而音乐厅与演奏厅的最大区别,在于音乐厅的音效,要差许多。
我是在听到音乐会的第二部曲目《A大调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二乐章的时候进入微醺状态的。闭上眼睛,在穆特和她的常年搭档兰伯特·欧尔吉斯的琴声中,我回到了上世纪70年代的上海弄堂里。冬天午后的太阳静静地照在更加静默的弄堂里,仿佛在预告大喜悦就要到来。我们几个孩子,就在这好像停滞了的光阴里奔来跑去,不知道在迎接什么,心满意足是那时我们每一个孩子的感受——博友Cinderella在一篇《今年多听常态的音乐》博文中将勃拉姆斯的作品归类为常态的音乐,我想在我闭上眼睛聆听音乐的这几分钟里,领悟了。有些作曲家,惊为天才,比如巴赫,常常能从庸常的生活当中抽离出来与神对话,我们享受他的音乐,是艳羡;有些作曲家,惊为天人,比如马勒,常常将神的声音化作音符来考验我们,我们享受他的音乐,是“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无奈。而勃拉姆斯,真的把我们的生活常态幻化成美妙的音乐,他音乐里的喜怒哀乐距离我们这么近,尤其令我们宽慰的是,他的音乐,温暖多过阴森,关怀多过居高临下,至少他的三部小提琴奏鸣曲是这样的。第一部,别名《雨之歌》,有哀怨,也是轻愁,且很快就被动人的乐章覆盖了。第二部,别名《名歌手》,有对往昔岁月的追怀,更多的是对眼前美景的感叹。第三部,这部被他终身追慕的女人克拉拉·舒曼夸为“最好的杰作”的作品,我听到第二乐章《柔板》时,情不自禁地又想到了爱尔兰诗人叶芝写给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毛特·岗的诗《当你老了》。都说勃拉姆斯在写这部作品的过程中,经历了几位好友相继病重和病故的困顿,可是,我们在这部作品中听不到沮丧,通篇都是热情和温暖,特别是让我不能自已的第二乐章,勃拉姆斯用感人的旋律和柔和的和声谱就了一部赞美诗——在我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用勃拉姆斯《D小调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二乐章《柔板》送我上路吧。这美妙的音乐告诉我,没有死亡,只有转世。而只要我心里亮堂,到哪里都有温暖的阳光或者一炉杏黄色的壁火。
感谢博友Cinderella,不是她的一句留言,我可能就错过了这场音乐会。感谢穆特,在寒冷得不象话的上海的春天里,给我们送来了温良敦厚的勃拉姆斯。感谢兰伯特,我的座位正好在他的左侧,他那举在半空中柔和、触键时刚劲的双手,我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心中感佩他的技巧,他却经年甘心做穆特的伴奏——其实,勃拉姆斯的三部小提琴奏鸣曲,就是为小提琴和钢琴而作,整场音乐会哪里有主角和配角?只有琴瑟和鸣的一个多小时。在小提琴与钢琴和睦的对话中,来看门道的乐迷和来看热闹的粉丝一起度过了一段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