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亮
俗话说:“不走的路还走三遭。”这话真是不假。对于准格尔旗的长滩乡,这么一个处在深山沟里的小地方,我是做梦也没有想过,到那里会有什么营干。结果,偏偏我还是去了,而且还呆了几天。每月逢八的日子是长滩赶集的日子,这,也让我给撞着了。
作为一个乡村小镇,长滩在鄂尔多斯是可以享受“历史悠久”这个称誉的。那一处处古旧的院落,你随便瞟上一眼,心里就会古意悠长;摸上一把,顿觉烟云满眼。我去的时候岁说已是冬季,但长滩那古朴厚道的融融暖意让人并不感到冬的萧瑟,尽管我是一个陌生过客。据我所知,北方乡村赶集是近十来年的事,而长滩的赶集据说是很有些年头了。乡村的集市我几乎没有参加过,儿时赶过几次庙会,印象略有一点。现在的乡村集市与过去的庙会相比,气氛是浓了还是淡了?不管浓淡,反正对我来说是一次对民间仪式的温习和膜拜。
我去长滩的头一天,乡长王春阳就颇风趣地介绍说长滩有四大景观:石板街,颤颤桥、八角凉亭、吕祖庙;有四大特产:猪儿子、碗坨儿、闺女、媳妇儿。到了赶集那天,我就格外留了意。在集上,品尝了著名的驴肉碗坨儿,看到了硕大健壮的猪儿子,闺女媳妇儿我当然不敢眼盯着欣赏,只能瞅一眼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感觉是,长滩的年轻女人虽不比城里的窈窕光鲜,但一举手,一投足,一闪目,一言语,都充满了真实纯净的青春活力。
上午十点多,骑车的步行的男人女人源源不断地涌入长滩小镇,绝大多数尤其是中年以上的农民几乎没有任何修饰,在这里,没有谁会在乎衣服上的泥巴和皱褶,没有谁会讥笑脸上的皱纹蓬乱的头发和荒芜的胡须。女人们总是要讲究一些的,中老年女人大都换上了一身说不上时髦却干净熨贴的衣裤。偶尔也可见描了眉涂了唇染了发的女孩子,尽管努力模仿城市新潮女孩的妆饰打扮,结果仍让人觉得她还是乡村女孩。在这条不长的小街上走动着的男女老少,无论穿扮新旧,一个个都很兴奋,又都很从容自信。在属于他们的这个世界里,他们如鱼得水,坦荡自在。
我在这条不算太长的街道里随着人流漫步,我的整个身心都在感受着这种场合里曾经熟悉而又毕竟陌生的气氛。这种由纯粹的农民汇聚而成的庞大的人群所产生出来的无形的气氛和气场,让人联想到波澜不兴却在涌动着的大海。我自然联想到我的父辈和爷辈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员或一族。我向来不羞于我来自这个世界属于这个世界壮大于这个世界,说透了,我就是吮吸着这个世界的气场生长的一株。我现在混杂在他们之中,和他们一起在长滩的街道上拥挤,尽管我的穿着比他们中间的同龄人稍微好一点,貌似一个城里人,但在这样的环境和气场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听着他们的一言一笑,引发了我内心久违的激动。着一刻,我便不由地自我把脉,我的骨子里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农民的脾性,农民的情感,农民的行为。
街道两边摆着小饭摊,农具、种子、水果、食品、服装、搪瓷和塑料用具等等。举凡农民生产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摆了出来供农民选购。最令我心动的是那卖碗坨儿的摊子,摊前小凳上坐着的不是小孩便是年轻的小伙姑娘。摊主从桶里抠出一只碗,轻轻地一颠,搁在掌心里,操气小刀,在碗里迅速划着,那划痕像比着尺子划过的一样,笔直而均匀,一眨眼就是一碗菱形的方格子。然后顺着碗壁一划,再用大勺舀汤,小勺撩油,小木片儿挑辣子,三个指头捏香菜,着一系列动作像是一种轻快的舞蹈,奢侈一点儿的,摊主再拿出一块卤驴肉,切成小快儿搁在碗坨儿上,就是一碗著名的准格尔风味小吃——驴肉碗坨儿了。在城里也有许多走街串巷卖碗坨儿的,也曾吃过几次,那味道太复杂,作料太多,喧宾夺主。
不觉已是晌午,我又转悠到一个饸饹摊子前,又情不自禁地吃了一碗,那是城市里绝对没有的味道,城里的厨师总是自以为是,把乡村的小吃摆弄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