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半湿不干的操场上玩耍,本来不合身的衣服自然更加脏兮兮,但这些细节可以被忽略掉。热了就脱开臃肿的上衣,然后随手扔向一边,继续和其他人打闹。
有几个小女孩比较喜欢和陶老师待着,时不时还仰着脸听我们聊天。她们头发稀疏且有些枯黄,甚至脸上隐约还可以看到擦拭鼻涕过后残留的污迹,但是她们的眼睛非常清澈明亮,笑起来是那么的纯真。
方老师说,他们很多都是单亲家庭,有些还是孤儿。其中还有几个患上艾滋病。总之,疾病和食物一直困扰着他们。出身的好坏也直接应响到社会对他们的看法,比如上学,家里条件差的会受到其他学校排挤,不招人待见。有些老师也不一视同仁,有意无意地对学生区别对待。所以能够完整地读几年书在这里是件很困难的事。在这里待久了,你会发现一切都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既有自身因素,也有社会偏见。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学生们陆陆续续进教室开始上课。 为了孩子们上课能专心不受打扰,上课其间老师都会把门关上。我无事可做,就在学校周围溜达。学校所在地,位置极佳,背靠山,另一边视野开阔,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山里的居民,把玉米用绳子捆绑在一起挂在树上凉晒,一簇簇的,金黄得格外醒目的。树下的田地则种着土豆或烟草,一遍茵茵向荣。
我在教室外面晒太阳。几条土狗到处流窜,刚进蹰房就被在里面收拾碗筷的老师轰了出来。
附近的村民有时也会来这里消磨光荫。女人多些,她们通常会带上小孩,在这里东看看西瞅瞅。他们对这一切都感到莫大的兴趣。当教室的门打开时,就会往里面瞅上一会儿。好像找自家孩儿似的。
高山气候,一日有四季。何时,一大片灰色的云把太阳遮挡住,瞬间就感受到气温骤降。只是十来分钟,方才被太阳晒得微热的身子一下子就感到有些寒冷。幸好,这是片刻的事情。
其间,有一班在上体育课,方才师教。一个班三十来个人,三五成排站在那里跟着做热身运动。也许和老师太熟络,他们都没有规规矩矩地跟着做。老师每做一个动作,他们都笑个不停。老师也管不了他们,最后连自己也被他们夸张的动作逗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个上体育课必做的热身运动做完。接下来的则是无一例外的自由活动。有几个小男孩特别喜欢打蓝球,虽然个子不高,但技巧十分了得,投蓝很少投偏。
孙老师在改试卷,学生的学习成绩还不错。陶老师一字一句地在教学生们学生词。老师读一句,学生也跟着读一句,声音特别哄亮。看到有些孩子站着才能勉强够得着桌面,但那认真专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转山》里面的那个藏族小孩。
陶老师在学生练习写生字期间,表示我们可以进教室,不必太拘谨。我看到学生用铅笔在本子上写的字词因使力过大,留下了很深的字痕,如刻上去般。歪歪斜斜的字句缺笔少点不少,陶老师就会严肃的批评。陶老师说,有时不得不对他们严厉,否则无法管得住。很多时侯学生都把我们当作亲人,而不仅仅是老师。村民也比较喜欢我们,愿意让孩子来这。所以自觉压力不小。
孙老师课间来跟我们说,菲菲感冒越发严重,若在山上过夜则显得十分不妥,建议我们下山。这时才发现菲菲一直待在宿舍很少露面。中午也没有吃东西,她说早上喝了蛋白粉,饱得很。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好下山。而孙老师送我们出山坳再返回。
下午三四点的模样,没有太阳,又不像是阴天,我们连告别都没有就匆匆离开。走时只是和操场上玩耍的孩子挥挥手,说再见了。我们只待半天不到,是有遗憾的。
孙老师给我们带路。他指着对面山岚跟我们说,在深秋的时侯那里的树都是成片成片的金黄色,很是美丽。而现在时机还未到,所以它才显得不特别。
在山坳小路上行走,路边是一条幽幽沟壑,杂草众生已把它隐没。稍不留神,很易踩空滑倒下去。孙老师说,上次他们几人下山,若不是他手疾眼快,陶老师就会滑下去。路过一处山体滑坡,他又说,这就是羊肠小道,多险要陡峭的坡地山羊都能行走自如,但我们这些人则十分困难。
在一处比较平坦开阔的山坳,终于看到几个小茅房。用途不明,但在夕阳的余辉下很像古代开在僻偏处有酒有肉的客栈。而我们这些风尘仆仆的从他乡而来的人则像是游走江湖的浪子或豪杰。这种错觉在那一瞬间真的很明显,就差一匹千里马了。
穿过山坳,孙老师还坚持带我们出到早上搭车的地方。
他说,这样子就不怕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心里也会放心些。我们担心他走得太远,回校时天黑路不好走,一再请求他暂且留步。他坚决不同意,说他熟悉路况,走近路不会太花时间,要我们宽心。
也罢,与君初相识,一别不知再会期。
我们在断山深谷边上缓慢下山。脚下的泥沙太多,有时不得不手脚并用,比如一手紧紧抓住身边的低矮松树枝,然后侧身用右脚先探测一下脚下是否可用力。对于有恐高的我来说,步步惊心。两眼定是不敢久看深谷,只能一直盯着脚下那条滑溜溜的土路。
终于,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在那光秃秃新推出来的黄泥路上和孙老师一起合照,然后各自归去。
上山易下山难,回到山脚处已经是六点多,天已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