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
桑洛佩服道,“如果说你不是汉子,这世上就没人敢说自己是汉子了!”
穆双飞坐在地上,抿紧嘴唇,火堆上的火焰一跳一跃,映得她苍白无色的脸到底有了些红意。她拿着烧红了的匕首割自己腿上箭伤的腐肉眼都不眨一下,但额头上大粒大粒的汗珠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没有涂任何药,桑洛是看着的,不用想都知道是多痛。
过了一会儿,穆双飞低低句:“滚!”
“哎,姑娘,你这么凶就不对了,有什么话不能和颜悦色地说,你说你又是动手,又是动嘴的……”桑洛又开始喋喋不休了,他说话其实是想分散穆双飞的注意力,这么疼,肯定很难忍吧!
他是在穆家堡遇见穆双飞的,那时候她已经被自己穆家堡的毒箭伤了。今年来名声愈来愈响的穆家堡竟突然尸体遍地,整个堡里除了寒鸦寂寂毫无声音。他越是查看尸体死亡的缘由越是害怕,全堡上下要么是死于他们穆家刀法或者是,一直隐于秘密的穆家箭毒,还有就是死于湖南桑家的湘阴剑。
不可能的,他的父亲桑半年前才给他来了信,说是给他和穆家的小姐说了媒,也就是和穆双飞的媒,还让他尽快回来成亲。
“其实那个孔雀是真的很有意思的——”他还想继续说,突然眼前一亮,他知道是穆双飞手里的匕首从他脸上划过了,不疼,说明还没受伤。
“滚……”穆双飞自始至终还是这个字。
他闭上了嘴,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土,出去了。
穆双飞看着桑洛没了影子,放下了心,毒药的性子起来了,她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多久,脑子好像疼得要炸裂了。
稀里糊涂地感觉有人托起她的头往嘴里灌药,有人背着她赶路……
桑洛本来睡得稀里糊涂地,耳边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尽管已经到了桑家的地界,他还是要小心为上。
他睁开眼一看, 却是穆双飞在撕她伤口上的药,他急忙抓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穆双飞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仇人的情我不承!”说着推开桑洛的手,一把抓去了伤口的布,白淋淋的肉看着真是渗人。
“什么仇人?!穆双飞你未免糊涂!”桑洛又去按住了她,大声义正言辞道:“你真是亲眼见着桑家的人杀你们穆家堡的人了吗?”
见她没有说话,知是没有,他又继续道:“如果是我们桑家动的手,我桑洛身为长子,不可能不知道的,如果我知道的话干嘛还救你?还辛辛苦苦把你从江西背到我们湖南桑家?况且桑穆两家累世相交,两家遥遥相对,唇齿相依,你我更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桑家吃饱了撑的要去杀老丈人一家?再有,近来武林第一庄的神木山庄经盟章失窃,老盟主端木镇去世后,神木山庄已经衰败,这中原武林已经是杭州府燕子楼和苏州苍竹门这慕容氏兄妹为大。而且在你们穆家和慕容氏还有似海深仇的情况下,桑家怎么会一举灭了穆家,使自己无所可依呢?”桑洛一口气说了下来,根本不给穆双飞说话的机会。
是的,穆双飞并没想到这一层,她本扮作男子在京城跟着大学士读书,某日收到家里送去的血书,她便匆匆赶回,不料已经晚了。她看到桑洛出现在穆家堡后便不顾一切地和他拼命,直至她明白根本没有可能打赢他为止,匍匐在地大哭,也不许他靠近。
“你想想嘛!”真是伤脑筋! 桑洛又不能就这样走了,说起来,他近些年原本是在漠北一带走动的,先是年前收到家书,说已经为他和穆家的大小姐也就是穆双飞说了媒,让他赶紧回来。但两个月前,又突然收到家书,让他来穆家堡一趟,商讨他和穆家姑娘穆双飞的亲事。他路上遇到了大雨,就耽搁了十来天,谁知道以来就是这么个光景呢?
穆双飞总算没有再扯她的伤口,桑洛趁热打铁:“你反正现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先跟我走吧!要是你不放心,你可以拿你们穆家独门毒药给我吃,要是我欺骗你,你就让我也一起死了好了!”说着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了原本从穆双飞身上拔下来的毒箭,快速往自己手掌处划了一道。
“啊——”穆双飞惊愕了一句,“你干什么?”
桑洛扔下箭,微微一笑:“这箭到底是从你身上拔下来的,毒性已经被你挡了大部分,这点小毒性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长久对身体也极是危害。等你好了,就给我配解药,可以吗?”
他说话极是温柔,穆双飞低下了头,点点。
“你为什么不找辆马车?非要自己背我?”穆双飞眼见桑洛很熟练地把自己背起来,有点诧异,这十来天他都是这样背着她的?
“穆大小姐,我要是有钱,怎么会不找?你那么重你以为我愿意背呢?”桑洛叹了口气,“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是只有一顿饭的钱了,今天晚上吃一顿,明天走快点,明天晚上大概就能到我们家了!”
“你怎么那么穷?不是说像你们这样的大侠都可以劫富济贫的吗?”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动了,我们快快地赶路,拖得越久明天饿得也越久。还有啊,我听说你可是个读书人,没想到穆家刀法居然也使得那么好,处理自己伤口的那份狠劲我也是前所未见!”桑洛已经大步流星踏了出去。
“哎呀,放我下来!”穆双飞挣扎着下来。
桑洛回头叹了口气:“姑奶奶,怎么了?”只见她从衣服里拿出了个十分精致的小袋子,果然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我有钱,你去找个马车。”穆双飞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扔给桑洛,自己拖着腿,坐了下来。
“哇——”穷人桑洛真是两眼发光,说起来他自从跑去漠北,日子那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不知道多久见过这么多钱了。“谢谢穆大小姐,我现在就去!”
四条腿的马真的是比他桑洛两条腿跑得快多了,本来自己背着穆双飞的话要明天晚上才能到罗城桑家,现在也没多晚已经到了桑家门口了。
桑洛雀跃地跑进门去,马上又出来去背穆双飞,但是穆双飞冷冷的,并不愿意让他背的样子。
“你怎么了?”穆双飞不看他,他大概是猜到了:“你还不信我吗?”
穆双飞哼了一声,没做声。
桑洛大声道:“我们一同进去问问我父亲,如果真是我们桑家所为,无论你想怎么样,我绝无二话。”
桑洛见她神色缓和了点,进门叫了几个丫鬟出来。
“你们轻着点,穆姑娘的伤挺严重……”
桑家父母早已是侯在了大堂,见着桑洛带着穆双飞进来,虽然眼中均有诧异之色,但语气还是十分温和:“洛儿,这位姑娘是……”
穆双飞冷冷看着他们,不做声。桑洛急忙道:“这是穆家堡的穆双飞穆姑娘,是穆伯伯的爱女,小时候您还带我去见过她的,说她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隽气。”
桑沢恍然大悟道:“是穆侄女,你父亲他还好吗?”
“他好不好桑叔叔不应该是最清楚吗?”穆双飞吭道。
一旁桑洛的母亲桑赵氏有些不悦,但是她原是大家族出身,涵养极好,也并没有表现出来:“听穆姑娘的话里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我们夫妻俩做了什么对不住你们穆家的,我们自是不会抵赖的。”
“呵,你们湘阴桑家一举灭了我们穆家堡现在却还佯装不知,真是好手段!”穆双飞讥笑,她常年读书,原是诗书礼仪最为周全的一个姑娘,但是一下突经如此大的家庭变故,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
“什么!”桑沢大惊,“我们桑家灭了你们穆家?怎可能?这几个月我们一直在家等洛儿的消息,想等他到了苏杭一带我们再启程去穆家,我们怎么就灭了穆家呢?”
桑洛眼见桑沢神色大变,似有些不正常,低低叫了一声:“父亲——”
“那你……你父亲……是不是也……也不在了?”桑沢说出这话,忽一口血喷了出来,“穆世兄……没想到上次燕子楼一别,竟是再无相见之日……若是知道,我早该去穆家住着,和你畅谈几日几夜……”
“父亲——”
“老爷——”桑赵氏急忙扶住桑沢,“快来人!”
桑洛赶紧地封住了他的几个大穴,一股真气输了进去,“父亲——”
穆双飞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场景,记忆中,桑沢与她父亲穆芩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她木木然地不知该做如何。手忙脚乱了一会,总算平静了下来,桑沢还在大哭,穆双飞也在哭。
桑洛扶着她做下,坐在她旁边轻抚了几下她的背,不做任何的言语安慰。
“你是说,”桑沢抬起头,“穆家全部是死于穆家刀和湘阴剑?”
“是的。”桑洛代抽噎得无法说话的穆双飞答到。
“怎么可能呢?我们桑家并没有离开过罗城啊!”桑赵氏道。
“不是没有可能。”桑沢看了一眼桑洛,桑洛突然明了。
“是了!不是没有可能!姑苏慕容氏听闻早年间有一种功夫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是他们怎么会湘阴剑呢?”
穆双飞也睁大双眼,这个她是知道,穆家堡跟慕容氏的仇恨是牵扯了很久,大概是她爷爷还没接掌穆家堡时,本应是由她大爷爷穆少白接的。江湖上都传穆少白真是个前途无量的人,年纪轻轻便被称为湘西第一才子,武功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让人传道的还是他和杭州府的游龙剑江家大小姐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江雨的婚事。有道是,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但坏也坏在了这里,看上江雨的还有姑苏慕容氏的三公子慕容止,他为了得到江雨无所不用其极,不仅穆少白因此惨死,穆家堡也曾一度不保。虽然后来慕容止也死在了江雨手中,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留给自己女儿慕容离是永世的痛,虽然慕容离为此事对穆家堡多次歉意,穆家也随着台阶而下了,毕竟慕容离的燕子楼,慕容羽的苍竹门,哪一个都不是小小的穆家惹得起的。
“只怕是想引起我们两家的误会吧!慕容氏兄妹不已经是独在天下之大了吗?为何还放不过我们?”桑沢有些沮丧,随即眼光又一亮:“我们桑穆两家也不是好惹的!夫人你稍等去给濂儿飞书,快快回来,我们等好做打算。穆侄女,你就在我们桑家先养伤,养好伤,你若要报仇,我们桑家自是义不容辞。”
穆双飞眼泪连连:“谢谢桑叔叔!”
这日,已是两个月后,桑洛拿着几本古籍往穆双飞住的院子走,还未进屋,里面的丫鬟见到便都自己退下了。穆双飞已经回复她那谦谦君子的清隽模样,虽只是简单的梳扮了一番,却也是异常秀雅。
“我听说你最近每天都在练刀法,你是如何打算呢?”桑洛不等穆双飞放下书,自己随手把几本古籍放下,便坐在一旁了。
穆双飞翻了翻桑洛拿来的几本书,淡淡道:“穆家只剩我一人,仇家又太过于厉害,你们桑家于此事原是没有半点关系,我唐突了。但是我又如何好意思拖着你们下水,为穆家的事情和慕容氏兄妹撕破脸呢?”
桑洛看着她好半晌,穆双飞性子极硬,不喜欢拖累人,他从那次她自己处理伤口时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理解你。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虽然我父亲一直说会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我近来看他,似乎是有些犹豫的,毕竟我们桑家这么一家子全压在他身上。我希望你不要见怪,另外,我是不遗余力地帮你的,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陪着你把仇报完。我们到底也算是朋友一场。”
穆双飞很是惊愕,她没料到桑洛这么坦诚。只见他又道:“你原本是个饱读诗书的姑娘家,论才华本是不输任何人的,奈何肩上扛了这么重的担子,等一切过去,你若还想去去京城继续读书,我便送你去,我还要去漠北的,我还是喜欢漠北的大风。”
他是个很俊郎的人,完全没有南方的秀气,眼里满是坚毅和清明,漠北的风沙,把他原本白皙的脸吹得有点粗了,却是别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明朗。
十一月底,苏杭已经没有八九月那种盛绿的勃勃生机,取而代之是满地的银杏叶子铺满了街道上,平添了一种萧瑟的色彩。
“我们为什么要先来慕容山庄?何不先去燕子楼?”穆双飞站在水边,遥远的湖对面是萧萧的慕容山庄,没有一个人的湖面,水也变得寡淡起来了。
“慕容离吗?我还有点耳闻,她其实是不会慕容氏的功夫的,我觉得阴骛的慕容羽更可能一些。”
风吹起桑洛的头发,不急不猛,他摇摇头,“江南的风,吹起来也是这般小家子气!倒是没有这水来得秀气。”
“喜欢自然是秀气,不喜欢自然是小家子气。”穆双飞转身向街市走去,“今晚去慕容山庄看看。”
桑洛摸摸下巴,“这么说来,我倒是觉得双飞你很秀气!”
夜已经深了,湖边的水汽甚是深,已经习惯在漠北的桑洛觉得有点小小的不舒服。
穆双飞身手还是很俊的,几番跳跃,已经潜进慕容山庄深处。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进来竟是没遇见任何一个人,山庄挂满了白绫,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倒也让人平白生出一种悲戚。俩人虽觉事情有些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找起了慕容羽,最后总算是在东厢房听到了点人声,一个哀哀戚戚的女人哭声,两人眼神稍作交流便双双向哭声处寻去。
那是一个很明亮的大厢房,穿着麻布孝衣的妇人,尽管形容枯槁,尽管已是不惑的年纪,却依旧倾国倾城,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此时正在不停地哀泣。
两人尚未落稳脚,那妇人抬起头了无生气道:“屋上的好汉,慕容山庄近来无常,有什么事情可以缓缓几日再来,沈沐遥不送了。”
两人皆是一惊,他们俩的身手都不差,居然早已被发觉,他们随即现了身。其实他们不知道,如果慕容山庄不是所有人都去祖陵了,他们根本进不来。
“二夫人,”对于沈沐遥的身份他们是知道,慕容羽原配是沈沐遥的师姐顾青衣,拜火教的教主,后来被人诬陷叛逃,与慕容羽生了感情,便嫁入慕容山庄了,但是由于慕容离和慕容山庄恩怨情仇,被慕容老庄主误伤,留下个二岁的慕容和便归西了。顾青衣深知沈沐遥对慕容羽的爱恋,也怕自己走后无人照顾慕容羽,便做主把沈沐娶了回来。沈沐遥自然不是什么软弱之人,之前也是赫赫有名的拜火教圣女,驰骋一时的红莲月主。现下看来,他们两人未必都是她的对手。
“我叫穆双飞,是来问清一些事情的。”
沈沐遥双眼红肿,“什么事?”
“在下桑洛,此事还是请慕容庄主出来说清比较合适。”桑洛抱拳道。
沈沐遥眼神哀戚:“羽哥吗?你们来得不巧,十天前他已经过世了……”
“什么!”穆双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觉胸中积了一口气。
“有什么事问我也是同样的。”沈沐其遥实没什么劲,慕容羽自她师姐顾青衣过世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近年来身体已经不行了。毕竟一生爱恋注在一个人身上,突然人走灯灭,自己已经是跟着他去了往生,了无生恋。
“三个月前,慕容羽可是有去过江西穆家堡?”穆双飞想到一家惨死的模样,心里不禁狠了起来。
“有的。”顾青衣在世时,慕容羽就十分喜欢带着她漫步江湖,她死后,便是自己一年出门一次了。
“穆家堡后来全数被灭可是他做的?”沈沐遥想了一下,道:“穆家堡的堡主叫穆芩吗?”
“是。”
“那便有可能是羽哥做的了,穆芩在离儿的事情上做得太过分了。”沈沐遥知道,顾青衣死后,他便只会对自己妹妹慕容离的事情上心,平时郁郁的,跟江湖人交流并不多,性子也多半承了她师姐顾青衣的模样,至情至性,却也凶狠毒辣。
“什么!”穆双飞被沈沐遥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彻底激怒,“唰”的抽出刀,“我父亲做什么过分了?至于将我穆家堡几百条人命尽数杀尽!”说着刀已经削向了沈沐遥。
沈沐遥侧身让了几招,一推一引将刀势化了大半,“杀人偿命……羽哥已经偿不了了,唉,失去至亲的痛,是多难受啊!我如今才懂得!”在穆双飞拼命的打法下沈沐遥依然神清定闲,桑洛知道只是她不反击,一旦反击,穆双飞必死无疑,自己抽出长剑已经刺了过去。“穆姑娘,羽哥欠你的,可能我这一条命还不清,但是穆芩当日在燕子楼如此辱离儿,死也罪有应得。只是我希望我死后,你们不要再来寻阿和的麻烦了……”
在两人的刀剑攻击下,她依然游刃有余。穆双飞没有说话,但是已经气极,毕竟在自己父亲身死的情况下还被人骂是罪有应得,尽管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生时也多作孽,但此时就是咽不下这气,于是出手也更是毒辣了。
“诶,我愁什么呢?”沈沐又自言自语似的道,“就算你们穆家举数而来,有苍竹门和离儿在,谁欺负得了阿和呢?怪不得羽哥那么放心地就走了……”
“混账!”桑洛被她这目中无人的样子也置气了,湘阴剑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充满了历史的浓厚气息,每一剑若躲不开,受伤肯定是极重。
“罢了,罢了!”沈沐遥说完这话竟是已经将生死度外,不再躲避,分别承了穆双飞一刀和桑洛一剑。
穆双飞本无意杀她,这么一来她“啊”一声已经惊退后了几步,硬生生把刀又从沈沐遥身上抽了出来。
沈沐遥已经痛苦地坐在了地上,她原就没什么求生意识,此刻中了两处重伤,眼看便是不行了。“你们……快些……走吧……若是阿和回来了,你们便走不了了……”
桑洛也深知,慕容和深得慕容离沧浪决真传,再加上苍竹门的十二大高手,一旦遇上绝无活命机会,当下拉着穆双飞就走。
“等等……把你们……的痕迹处理干净……”沈沐遥已经摊在了地上,气息微弱。
穆双飞失魂落魄,她只是想找慕容羽报仇,并不是要杀他的妻儿老小的。桑洛到底是个男子,稳得住,总算是把失魂落魄的穆双飞带离了慕容山庄。
刚刚到了客栈,穆双飞已经摊在地上了,神情恍惚,喃喃自语:“为什么……”
桑洛知她常年随着名师读书,不染世事,也不懂什么江湖恩怨,只怕这还是第一次杀人。
他上前抱住她,安抚道:“没为什么,没事了没事了……”第二日两人正准备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吃茶间听见桌子间在讨论沈沐遥:“听说慕容羽的小老婆死了啊!”
“可不是嘛!昨晚死的,她不是看到了慕容羽的遗书嘛!置气呢!然后就不跟着慕容和去祖陵,慕容和知道慕容羽生前因了慕容离的事情得罪了许多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把苍竹门的人都带上了。结果整个慕容山庄只有沈沐遥在了……”
“红莲月主武功不低啊!怎么这么轻易就没了呢?”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自己想不开的呢!”
“可不是嘛!谁不知道啊!她对慕容羽用情至深,都愿意当小老婆了,可是人慕容羽心里只有原配顾青衣啊!死了也要和顾青衣同穴……”
桑洛见穆双飞愣愣的,提醒道:“双飞——吃呀!”
穆双飞低下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就放宽心了吧!吃吧——”桑洛给她剥了个花生,“接下来你怎么打算呀?跟我回罗城吗?”
穆双飞抓了下头发:“我还没想好。”
半晌,桑洛道:“我帮你想了个,随我先回罗城,请父母为我们定下亲事,如果你愿意去京城继续读书,我便去那边谋份差事;如若不想去了,便随我去漠北可好?”
但是让桑洛万万想不到的是,桑家父母对这件亲事却是极力阻扰,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滚!谁都行,唯独这个穆双飞不行……”
“双飞,你且等等我,我会跟他们商量好的。”
穆双飞低着头看书,没有说话,是啊!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手不能抗肩不能挑的,又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何况,一旦慕容山庄的人发现是她杀了沈沐遥,只怕是殃及整个桑家。
但是桑洛并不这么想,他原也不需要家里接济,对于桑家的基业也不甚上心,反正他弟弟想接承,他不过是想给穆双飞该有的名分,一起远走漠北。
“如果他们实在不同意,我们就自己离开,只怕是委屈了你。”
穆双飞摇摇头:“我无妨。”
正屋里又吵了一夜,穆双飞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刚开始还听见花瓶破碎的声音,后半夜不知怎么好像听到桑洛哭的声音。
“唉,明日我还是去京城吧!”穆双飞模模糊糊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桑洛已经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眼里满是泪水。
看见穆双飞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跑,还没到门口,他又突然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穆双飞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笨拙地安慰他。也不知是哭了多久,桑洛突然推开她,自己跑了。
穆双飞愣愣地站着,直至天亮方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刚刚和桑家父母告别,原是想等桑洛回来的,一直到晌午都没见他。不得已,穆双飞由桑家父母送到门口,准备上车离去。
她还未踏上马车,桑洛远远地跑了过来,一把夺走她的行李,不顾所有人的眼光,拉着她进屋了。“今天不走,后天走,你别留这边了!”
桑洛放下她的行李,“你不是在京城读书多年了吗?应该在那边定下来不是什么问题。”
“书海无穷,看不尽的。”穆双飞又去拿起行李。
桑洛又抢掉:“之前好像听说琉球有人进京,你对他们的语言文化甚是兴趣,我今日去找了,两个月后有朝廷的船队出使琉球,我送你一直到船上,如果那边过得好,就不要回来了,也不要挂念谁。”
穆双飞愣了半晌,眼泪唰地下来了,许久,才点点头。“好。只是我也有个条件,送我走后,你去漠北也不要回来了。”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再一次重新踏上故土时,穆双飞已经快近中年了,她而今已经是朝廷御封的学术女官,对于所谓江湖的事情,她已经不再有什么印象了。尽管还是孤身一人,每日书墨相伴倒也不觉得孤单。这日天气极好,她便想出门喝茶了,听说进来,外面也不甚太平,她随手将刀也别上了。
往日常去的茶馆已经人满了,她便随意找了间简陋的茶间坐着,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世人。
“……这慕容絮算什么!同慕容离比,她不过手段够毒辣罢了!其他一无所长……”
“从各方面来说,慕容离也算是一代枭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对事不对人,想之初的桑家设计害死了红莲月主,人人均道,桑家从此要从江湖没有了,但她却只是要了桑沢的命,其他任何桑家的人或物她都没有动,不得不说……”
他话音未落,穆双飞已经到说话人面前了,“那桑家如今如何了?”
那人见穆双飞气度不凡,腰间还别了把刀,知是江湖上混过的。
“桑家能怎么样?他们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灭了穆家堡想一方独大,还嫁祸给慕容羽,燕子楼那位慕容氏的,查清事情缘由后,便去了桑家,只是处罚了桑沢而已,其他都没有动。饶是如此,桑家也一蹶不振了,哎——大姐——”
穆双飞到桑家的时候,都快认不出这是桑家了,大门破破烂烂,还长出了各种杂草。
门口有几个小孩子在玩闹,穆双飞站了许久,看见有个端庄的妇人拿着菜篮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妇人看见穆双飞愣了一愣,问道:“大姐,你找谁?”
“我找桑洛。”穆双飞已经做好接受的准备了。
“你是穆家的人吧!”妇人眼神暗淡了,“你跟我进来吧!”
里面的院子也破烂不堪了,到处是杂草,也不知道是荒废了多少年。妇人从里屋拿着一沓书信出来了:“这是他大伯留下来的东西,说如若有朝一日有穆家的姑娘找来,就把这些信给她,他还说他对穆双飞不起,你若是认识这位穆双飞请转告一声。”
“好的……”昏黄的灯光下,穆双飞拿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双飞,我多想带着你远走漠北啊!犹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不要命地打我,我怎么都想不到一个这么柔弱的姑娘怎么能这么凶呢?多想念当时背着受伤的你赶路的日子,你稀里糊涂地,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一句你哼一句……你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我想如果是我们一起的话,日子定然十分好。我之前打算,如果父母再不同意我就带你走,可是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之前一直和你口口声声辩解不是桑家灭穆家的门,最后发现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我不敢想象你知道事实的样子……”
其实,她早就知道事实,况且这样的结局,本就是她一手织就,慕容离得到的那封关于沈沐遥的死因的信,便是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