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时期的爱情。一对恋人,异时空,相恋十年......
文 | 一枕清风
切齿痛恨而切肤痛惜的才是情人
——木心 《肉体是一部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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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未年 癸卯月 己亥日 西历2027年3月21日
这一天,太阳环黄道东进至春分点,阴阳割昏晓,阴阳势均力敌。
玄武域迎来了丁未年的光明期。
阿城走出氧室,玄武域的街上,人群熙攘。许多人在公园散步,几个大孩子正在放风筝,各式各样的风筝在蓝天之下飘飞,像几架欲振翅的战斗机。几天之前,天之下还是一片黑色,世界如黑暗世纪,混沌未开。
从前谁也没想过,雾霾会变异。变异后的雾霾,物质密度前所未有的高,阻断了所有信号的传递。空间中犹如布满无数小黑洞,绝大部分物质难以超越,任何信号都无法走出它的视界。戴口罩行走在雾霾中已经不可能了,人们只能待在氧活动间生活,或者装备上特殊的装备,保证氧气的供应以及身体的防护。变异后的霾具有很强的破坏性,不仅可以通过呼吸道摧毁人的内脏系统,还可以通过皮肤接触产生癌变。
阿城走在了玄武域的街道上,心里想着水仙。水仙的来信说,有个首善域的男士经常去看她,还说可以帮她调到国学馆做在编的国学老师,每个月薪水很高。她调侃地威胁阿城,再不娶她,她可要考虑考虑首善域的绅士咯。
水仙的调侃,在阿城的心里留下了厚重的一笔,阿城的心里好像一对天平,一边挂着七个水桶,一边挂着八个水桶,一上一下晃着。能在雾霾期随便出入,绝非普通人,交通上的费用就够阿城奋斗好几年了。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水仙是天上的一朵水仙,干净清纯,不惹一丝尘埃;寂静清玄,不牵动一帧噪音,美丽温婉,令人为之疼痛而忧伤。这样的女子,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动心,阿城脑子里的危机感比他面临的雾霾更加沉重。
自从霾出现变异,人的活动空间遭到极大破坏,时空也为之改变。科学院根据新的时空特点,对京畿首善之区划分出五大时空区域,东部青龙域,西部白虎域,南部朱雀域,北部玄武域,环九门内设首善域。根据雾霾影响程度划分雾霾期和光明期两大时域,雾霾期,人们只能在氧室里活动,除特殊工作人员外,所有人不得到氧室以外。
五大时空的纯净空气都供应自海上的五大仙岛,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海岛运输过来的空气首先供应首善域,那是C国的心脏,政治和科技的中心。因此首善域只有光明期,首善域内的房价和户口都是通天的资源。在首善域工作的人,要么手眼通天,要么创造力非凡。
输送五大海岛空气的管子需要穿过厚重的雾霾层,成本昂贵,且产量有限,因此其他时空域的空气供应不一,雾霾期的长短也不同。国家机构设立时空局,下分设五大司,分别管理各个时空的秩序和时空转换,空气供应由时空局中央司统一协调。时空局局长潘大伟四十多,年轻有为,在这个特殊时期担任如此要门的一把手,位置显赫,是许多商人和心机女的炮弹对象。一直洁身自好的潘大伟这么多年过来,始终把心中的水端好,没留下任何痕迹。
电子屏上,潘大伟的脸被放大了好几倍,一张刚毅的脸,透着一种刚健。潘大伟在电视里宣布玄武域进入光明期,下面的欢呼声振聋发聩。
阿城迫切的想见到水仙,书信已经让他感到了爱情的虚无。空气供应不足,四个时空域的雾霾期逐年加长。从丙午年(西历2026年)的大暑(7月23日)到现在,八个月的雾霾期过去了,阿城在这期间只见过水仙一次。那是丁未年的元宵节,普天同庆,五大区在那一天特别供应了新鲜空气,人们后来又称那一天为“光明节”。阿城的心里爬了无数的蚂蚁,他血液里的每一个分子,都想着去见水仙。
阿城已经在京都漂泊了十五年,他既是这个地方的寄生者,又是这个地方的生产者。很多时候,他觉得他属于这个地方,肉身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五年的时空,谁能说他不属于这里呢。但很多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不仅仅是他还没有拿到这里的户口,有的只是玄武域的暂住证,更在于他在精神上始终觉得自己是这个地方的游子,他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家园归属感。
雾霾期的联通艰难,大部分人只能靠书信联系。光明期通行的地铁都停运了,雾霾期只有雾车,沟通起不同时空域之间的交流。雾车是C国的一项技术创新,可以通过重重雾霾,安全系数很高,但代价昂贵。雾车主要负责传送信件等,一个月一班,每月建月节令那一天开通。客运雾车很少,票价昂贵,且当天必须赶回,否则就得等下个月的班车。每个时区都有时管局专门对人口进行管理,流动人口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遣送回原籍,不得再入京。这对来京都寻找梦想的人来说,是致命高压线。
来回一趟,两张雾车车票,需要花费阿城半年的工资。用半年的收入换几个小时的温存,这对于阿城和水仙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说,遥不可及。
阳光明媚,微风温和,一切植物生长,所有动物走出自己的蜗居地,时空进入新纪元。经过清理工连续半个多月的清理,所有空间上残余的雾霾分子都已被清理干净。经卫生局的全面检疫后,空气质量达标,玄武时空司得到时空局的批准后,启动了时空转换,结束时空管制,人们终于可以在氧室之外自由地活动。
雾霾期里闷了太久的人们,尽情享受着户外的空气和蓝天。大家争分夺秒,享受光明期的每一元时空。
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阿城和水仙已相恋十年,一个在京都之南的朱雀域,一个在京都之北的玄武域。
十年,两个人熬了十个雾霾期,经历了十个时期的异时空恋爱。
水仙信件里的温度,就像春天里的冰,在阿城心里融化,阿城渐渐对这种感情觉得了虚无。他急切地想见到水仙,自己都对爱情感到了模糊,更何况水仙呢?多少个日夜,自己无法陪伴在水仙身边,她是怎么过的呢?
地铁在地下穿行,窗外多少湿漉漉的面孔闪过。每个人匆匆,每个人都在赶赴自己的路,为着千千万相见而不得的约会。阿城的胸口灼烧着,好像可以嗅到水仙的发香,想起马上就要见到水仙,他的精神迎来了光明期。
列车在黑暗中穿梭,轰隆轰隆有节奏的晃着,一首10年代的歌曲——《致青春》悠扬起来,为列车上那些赶赴约会的人。“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漫长的告别,是青春盛宴。”在女歌手曼妙空灵的歌声中,阿城晃动的身体沉沉,脑子里渐渐回味起那一天在东非氧吧间的事。正准备离开氧吧,一个女子从旁边侧过身来,抱住了他......
2017年冬,雾霾席卷C国整个华北地区。
那个周末,阿城和往常一样去东非氧吧。沉重的雾霾生活中,氧吧是大部分年轻人新的释放自己和放纵自己的地方。比起夜场的酒吧,氧吧这地方,多了一种清静和淡雅,人们在这里消费氧。酒让人迷醉和狂放,氧令人清醒而思索。
阿城如往常消费三杯蓬莱氧,夜深了,十一点,结账准备回去。
在起身的一瞬间,旁边一女的突然侧身过来抱住了他。一阵清香扑鼻,阿城有点意外。
“对不起,那边那人想找我麻烦,你能不能假装一下我男友。”那女生声音细腻,清脆中带着一丝温情,喝了三杯蓬莱氧的阿城突然感觉脑部有点缺氧。他斜眼看女生所说方向,一个带着墨镜的大汉在不远处坐下了,正盯着这边看。阿城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直觉告诉自己,这女的不像坏人,此时只是需要他逢场作戏,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阿城故意提高了嗓门,好让那个男人听到。他拉上了女子的手,准备离开。阿城的手不禁冒汗,他第一次这样牵着女生的手,而且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手。阿城感到了女子手中的温度,还有那软软地轻柔感,比起自己握过的那些刚健有力的手,这双手给阿城以莫名的温暖。
“先生,这位小姐的账还没付清。”服务生很有礼貌。
阿城不解地回头看了一下女生,她低着头,一脸不好意思,空闲的左手在衣兜做了个掏空的姿势。阿城懂了,这个忙,看来得出点血。阿城付清了女子的账单,两杯员峤氧,600人民币。阿城想算了,只当是牵手费吧。墨镜大汉见状,识趣地走开了。
两人走出氧吧,各自戴上了口罩。
“谢谢你啊,那钱我一定会还你的。”女子抱歉地说。
“没关系,只是那男的?”阿城还在疑惑。
“那是我骗你的,我也不认识那人,编了个谎,别见怪。”女子不禁笑了起来,那般无邪,“我朋友喝多了,我来救场的,谁知道她居然把我卡刷爆了,另一姐妹带着她先回去,把我晾这边了。”
“所以,你就想到这么个方法解决呀。”阿城突然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对呀,机智吧。我总不能让人说我喝霸王氧吧,那两杯员峤氧实在囊中羞涩了。”女子口罩之上的眉毛细长若新月,合规合矩地挂在一双美丽的眼睛上。“我叫水仙,留个联系方式吧,回头姐妹还我了,我再给你转过去。”
“我叫阿城,不着急了。”水仙这个名字,在雾霾深重的京都,阿城觉得有意思。“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哈哈,我又不傻,氧吧里看了好久才确定找你演这出戏的。我相信你是好人。”水仙的声音中有一种孩子的天真。
“好人就得陪你演戏呀,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去吧。”阿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感觉告诉他送水仙回去可以获得一种美妙的快乐。
“刚说你是好人就图谋不轨啊。”
“我怕雾霾太重,你找不到回家的路。”阿城的幽默感有了180度的进步。
“话说,你是干嘛的呀,戴个眼镜文质彬彬的。”
“小文职一个,你呢?”
“子曰之乎者也,我在一家教育机构教国学。”
......
想着十年前的相遇,阿城不禁一阵傻笑。窗外的面孔具体地映在车窗上,到站了。
阿城走出车站,吸了一口朱雀域的空气,一口浑浊在胸腔闷着,看来朱雀域的光明期快结束了。
八个月不见,水仙更美了,比之上次分手,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水仙身上散发的味道令阿城着迷,牵着水仙的手,阿城觉得自己手里牵着的,是真实。
只有每一次肉体的相拥,才让阿城觉得了爱情的真实。很多时候,阿城希望他就是那河里的鱼,水仙就是水,两人相融一起,永远不要分离。阿城感受着水仙的身体,他看到自己的心融化在这片水中。他的欲望,他的情感,他精神的希冀和归宿,他的一切,都要融化在这里。
水仙每一次感受着阿城的疯狂,像看到一只野兽的奔袭,在无边的荒原。雾霾期的水仙感到了寂寞,那冰冷的信件无法填充她内心的空虚。有时候,面对乘兴而来的阿城,她感到了虚幻,好像只是在做梦,梦里和阿城相会。而当梦醒了,还是得一个人面对无边黑霾的孤独。
“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水仙依偎在阿城怀里,往常这个时候,她都只是静默地听阿城说。
“我的时空区户口还没转到你这,你知道,现在户口审核太严了,哪怕只是一个暂住证。前面排队的人太多,还得等一阵。”阿城看着水仙,眼里都是歉意。十年了,他还不能给这个女人幸福。
“噢。”水仙低头,只是轻轻的回了一下,声音中失去了所有情感的色彩。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无数遍了,问到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还要继续问阿城。
黑暗中,两人一阵沉默,只有时钟,滴答滴答。
“我怀孕了。”水仙终于打破了沉默,抬起头,看着阿城,安静地说。
“真的吗?”脑子里正在想着户口迁移的阿城一下子就被这四个字拉回了现实里。“难道是元宵那次...”
“嗯,已经两个月了。”水仙打断了阿城,点了点头。“不结婚,没有户口,这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怎么办?”
“给我一些时间吧,我再努力努力。”阿城的心里这回打翻了所有的油盐酱醋茶,各自滋味掺杂着。幸福的闪电击倒他的神经末梢的一瞬,生活的惆怅如烟圈,晕开在脑海久久不能消散。
两个异时空相爱的恋人,在黑色的夜里带着各自的思绪,沉默着,失眠着,谁也不戳穿装睡的对方。
京都之音公布了朱雀区的时空管制条令,受周边空气影响,新鲜空气供应不足,这里的雾霾期提前了一个半月,时空局决定提前启动时空转换。
阿城在朱雀区待了3天,明天朱雀区就要转换时空了,他必须在今天赶回去。
列车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正减速进站。阿城的手紧紧的握着水仙的手,水仙的手没有了丝毫的握力。
列车停了下来,站台上人潮涌动,大家都在做长情的告别,为另一段异时空的开始。
阿城抱着水仙说:“等我,好吗?我会争取尽快调时空域的。”
水仙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安静地送阿城上车,看着阿城的背影,一阵愧疚和无奈涌上心头。水仙的脸上写满了无助和绝望。
列车开动了,带着车窗内满脸关怀的阿城和他被车窗挡住的叮咛向玄武域开去了。水仙看着列车远去,好像在看自己的爱情远去。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灰色中渐渐凝聚黑色,大的雾霾,就要来了。
阿城刚坐到位置上,叮咚,一条短信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再过几天,手机又该成为一种单机载体。
“阿城,我知道这孩子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对不起,就当他没来过吧!”水仙这是要把孩子打掉,阿城疯狂地奔向车门,用力敲打着钢化门,冲着远去的水仙喊着,但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水仙提着包,向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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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清楚,阿城短期内是无法换到暂住证的。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了,再不拿掉,今后更不好办。
医院里攒聚着各式各样的人,过了霾癌科,就是妇产科了。水仙看到了许多人痛苦的表情,有一种行走在地狱的压抑,心口闷闷的,吐不出气,她快步走向了妇科。
这里依旧很多人,但却是别样景象。楼道里许多孕妇在相互交流着心得,水仙听有的人都已经在开始讨论蒙学教育问题。站在地基上讨论高楼的风景,这些人的心理真有意思。刚当上妈妈的人抱着孩子,怀里充满了希望。看着她们逗着哄着自己的孩子,水仙感受到了腹中生命的悸动,小家伙或许正在里面遨游太空大施拳脚。
水仙犹疑,真的要送走这个小小的生命吗?他又有什么错?可是,即使自己能把他生下来,又养得起他吗?又能否给他一个完美的家呢?
产房那边新生命的哭啼声打破了楼道的喧哗,那么强烈的生命宣言,大家都为一个新生的到来而感到愉悦。水仙突然觉得内心慌张,好像一个逃兵,所有人的眼光如锋利的箭,刺向她,刺向她的腹中。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自己应该保护腹中的生命,她要离开这个地方。
“27号,水仙。27号,水仙。人呢?......”医生助理的传号在楼道里响起,无人应答,一群孕妇彼此对望,想看出一个叫水仙的人。
水仙走出医院大门,好像得到了一种解放。医院的压抑感慢慢褪去,她感觉自己又能够理性的思考了,或许自己下次应该叫闺蜜陪自己来做掉这个孩子,一个人她始终缺乏一种勇气。
水仙准备搭公交回去,突然,天空逐渐黑了下来。下午三点钟,这让人心头添上一股沉重,黑云压城城欲摧。远处的人渐渐模糊了起来,慢慢看不清脸庞,水仙以为是自己的妊娠反应。慢慢地,她觉得有点透不过气,眼前能见度越来越低,周边的人都在奔走。抬头看天上,已经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水仙的鼻子里闻到了一种焦味,每一口呼吸里,从喉腔到食道,有一种喝小米粥时小米粒划过喉舌的感觉。继而喉咙被哽咽住,她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不断地咳嗽,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公交站牌上的12路两个字好像在云雾里,像一对跳舞的男女。水仙的眼睛被呛出了泪水,开始发红。
广播声在空间上方响起:“朱雀域的市民请注意,因首善域准备主办国际会议,需紧急用氧,时空局通知,我域原定于明日进行的时空转换提前进行,请广大市民做好准备,及时撤退到氧活动间,避免时空转换时发生意外!”
广播不断重复,原来雾霾期提前了,空气的突然停止供应,导致大量的霾分子集聚,浓度逐步上升。
水仙手抓着栏杆,头晕的不知方向,四周已经空无一人。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心里的无助涌了上来,好像一个农夫在洪灾中看着自己被淹没的稻田般惆怅,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正当水仙要倒下之际,一只手从背后扶住了她,迷蒙中她感到有人给自己带上了氧罩。大脑缺氧的她此时已分辨不清对方是男还是女,她只感觉自己让人背在背上,下体感到了柔软,在路上一起一伏着。
用了几分钟氧罩的水仙渐渐缓过意识,她看着背自己的人,低着头在黑霾中奔走。他没有戴任何防护装备,嘴里大口的喘着气,贴在他背后的水仙看不清这个人的脸。这个人是谁,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居然不顾个人安危,还把唯一的氧罩给自己。
东森氧吧是离朱雀域公交站最近的氧活动间,两人在黑霾中穿行了十分钟,终于摸到了这里。一进氧吧,那人放下水仙,大口喘着气,不断咳嗽着,继而开始呕吐,吐出来的东西错落着一些黑色的颗粒。水仙摘下氧罩,赶紧去接了一杯氧水,想给这位好心人送上。
他回头了,眼睛杀红了一班,脸上的皮部分已经脱落,但水仙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生命中的男人——阿城。水仙心里的幸福如干涸的田地里流进了河水,好像有个人正在那不遗余力的用桶一担担的挑过来灌溉。但同时,疑问在心里就像盲人想象太阳的样子,阿城不是已经坐上地铁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城,你......”水仙刚刚恢复的眼睛再次红了,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她的喉咙里好像卡住了一块糖,甜,却发不出声音。“怎么是你?”
“我,我....”阿城那口气还没缓过来,接过水仙的氧水一口喝了下去,缓了缓状态。“广播里说要提前转换时空,紧急通知所有地铁马上停运,我们就都被送回来了。我是马不停蹄往朱雀域人民医院赶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去那个医院呢?”
“我还不知道你,这个医院离你租的房子最近,你看个病什么的不都来这嘛。我是跑遍了医院,人家说医生叫号时,这人已经走了。我赶紧出来。结果谁想黑霾加厚这么快,街上人很快就疏散完了,这才看到你。”阿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那你一会怎么回玄武域呀。”
“没事,由于临时调整时空,今晚免费开放雾车,将各个域的人送回去。水仙,你没把孩子打掉,太好了。”阿城激动了起来。
“我只是今天没准备好,等我准备好,这个孩子我会拿掉的,他真的来的不是时候。”水仙的神情暗淡了下来,脸上隐过一丝冷漠。
“你给我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在这个月把事情办好。到时候,咱们就领证。”阿城豁出去了。
“半个月,我只能给你半个月。等三个月再做,太晚了,我等不了。”水仙努力地使自己不去看阿城,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水仙美丽的眼睛会说话,但从来不会说谎话。
“好,半个月就半个月,这半个月,你就安心的养好身体,不要折腾自己,明白吗?”阿城的脑子里开始翻搅着各种办法。
深夜的雾车来了,阿城跳上列车,第一次坐雾车,竟是这般境地。
BCBI会议(雾霾世纪人类发展公会)要在C国的京都举办,来自世界各大国家的元首将在此讨论人类的发展大计。C国在雾霾环境下的雾车、氧空间和歼霾机等创新发明都走在世界前沿,这既是分享C国经验的大会,也是各国讨论如何治霾的重要会议。受雾霾影响,各大国的人口急剧下降,人口老龄化严重,社会的负荷日益增重,国家的运作遭到了极大破坏。
大会的准备工作把各大负责部门忙坏了,时空局的任务更重,开会期间的环境保障都在时空局身上。潘大伟已经担任局长有些年头了,这次大会是他的点睛之笔,一旦点好了,那么努力多年的那个位置可能就尽在股掌中了,潘局长离自己更上一层楼,之差一步。因此,时空局进行了严格的时空管制,所有的人口调动工作冻结。尤其是首善域,严禁其他域的人出入。其他三个域都转换到雾霾期,玄武域因为刚刚转换到光明期,中央司为其调节了一个月的光明期。作为潘大伟的嫡系子弟,中央司的负责人李密鞍前马后,已经很多天没有回过家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没等来时空局的户口调动通知,阿城等来了水仙的一封信。
阿 城:
感谢你,给了我十年的爱情。我们的爱情里面,除了雾霾外,还有那些个短暂日夜甜蜜的味道。回首往昔,那些相伴的日子若流水,在心头流过,寂静成深流。
你总是沉默的那个,静静听我说最天真的情话,你说你不知道说什么,听是一种享受。谢谢你,听了我十年的唠叨,或许今后的岁月里,很难找到这样的一个人,愿意静静地看着我听我说。没有关系,这辈子的情话,我已经说完了。
我们是雾霾时期里异时空里飘荡的两颗灵魂,注定无法相依相伴。孩子的事让我彻底认清了现实的残酷,我无法再陪着你这样下去了。孩子我已经让他平静地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我也该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了,毕竟,过了三十的女人,离明日黄花也只是一瞬的事。
想念你,是很辛酸的事。
爱你,是一场默剧。剧终人散,我们都该谢幕了。
没有不散的青春,没有不死的爱情,余生愿我们各自珍重,
我与你,曾辗转在春与秋的间隙。黑夜沉入大海,白昼燃烧成灰烬。绝望,压抑,以及一声叹息。就让一切在雾霾的不相见中结束吧!
我已经答应了那个商人,这个月底就举行婚礼。他帮我办好了首善域的户口,房子也都准备好了。国学馆正式聘用了我,我想那种安逸的生活,适合我。
或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朱雀域了,不要再去那边找我了。
我是水仙,雾霾的世界里,水仙又如何成活呢?我不该属于那里,请你也放手吧,给彼此一个干净的时空。
祝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无缘的人 丁未年 癸卯月 癸丑日 字
阿城每天读着水仙的信,精神恍惚。想起了宋朝词人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自己这是十年相恋啊,却在一片茫茫的雾霾中,无处找寻。阿城写过回信给水仙,但信件最终都是“查无此人”原件返还了,阿城知道,水仙已经去了首善域。
阿城心有不甘,难道自己十年的感情,就此付之东流,难道自己十年的感情还不及那个商人几个月的纠缠吗?她爱他吗?水仙不是那种为了钱不顾一切的人,阿城心里有太多的难以释怀和不理解,他一定要找水仙,亲口要一个答案。
首善域这段时间的特别时空管制,切断了四个域的人进出的可能。阿城百般设法,都被驳回了。从前同为光明期的各个域还是可以自由联通的,但为了那个国际会议,首善域戒严了。
从来不喝酒的阿城开始和酒做起了朋友,早上寒暄后,下午坐坐,晚上就得亲昵一番。他心里对爱情的执念和希望在一天一天的消散,就像橱柜里的樟脑丸,虽挥发的慢,但确实是一点一滴地在挥发。
那天,伟盛回来了。被拘禁了一个月的伟盛从玄武域司被放了出来,对于蹲过局子的人,大家都是拒而远之,犹如行走在村路上的城里人看到了一堆牛粪,掩鼻远远走开。伟盛进局子的罪名是“鼓动邪说妨碍社会治安”。
伟盛回来了,阿城的眼里冒出了希望,那种光就像一匹夜行的老虎,直视前方猎物时,发出的目光。他知道,伟盛一定有办法帮助自己,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发小的能量了。
阿城披上外套,将没喝完的红星二锅头和两瓶牛二拧上,奔着伟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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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拧上酒,奔着伟盛而去,他知道,这个发小一定可以帮助自己进入首善域。
什么狗屁邪说,别人不知道,阿城太清楚了。他这个发小,C国F大物理系毕业,获得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的母校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博士头衔。回来后在自然科学院做助理,SCI发过无数,创造发明的东西更是世界前沿,雾车的关键技术就是他带头攻克的,只不过最终成果都被几个学术大佬窃取了。
自古道: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年纪轻轻的伟盛,在学术上的非凡造诣,自然引来一些人的不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伟盛的许多学术主张也都被压下。而伟盛发的许多高质量文章,最终发出来自己都是第三或第四作者了。长期受到打压的伟盛一直在助理工程师的位置上徘徊不前,和阿城一样,十年了,还只能在玄武域摆渡着。
正值血气方刚之年的伟盛,岂能这么快就悟透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这样的哲学思考。伟盛是雾霾时代的奇才,却空余报国之情,最终和所有默默无闻的事物一样,淹没在雾霾中。
伟盛的致命之处在于他提出了时空机理论,称可以创造出时空机器,打破固有的空间三维惯性,使人民行走在时空的四元体系里。伟盛的这一大胆主张本应得到大力支持的,但是由于太过于超前,并且时空局担心时空机的横空出世,会扰乱了现有的秩序。因此,他们名义上以“邪说”逮捕了伟盛,关押了他一个月。伟盛的助理工程师也就因为政治污点宣告结束了,而处于此境地的伟盛,那还会有实践自己学说的条件呢。
阿城推门见到伟盛时,他脸上的神情第一下使阿城想到古代多少无路请缨的文人高士。伟盛的神情已经有点恍惚,或许理想被击碎,对他这样执着于梦想的人来说,比剥夺他的生命还可怕。
两个失意的人,静坐在20平米的小屋,红星和牛二,对上了。
“我一个穷酸秀才,怎么帮你进入首善域啊。以前我还是助理工程师时,还有机会进出首善域,现在,与蝼蚁有什么区别。这帮混蛋,呸,断了我的理想,比掐灭手里的烟轻松。”伟盛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杀人的气息。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有时空机,想去哪就能去哪吗?”阿城不甘心,边给伟盛倒酒边提醒他。
“妈的,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我的时空机就可以投入实验了。哪知道这帮老家伙那么快就发现了,通知了时空局执法大队,当夜就把我逮了。要不然,我的时空机横空出世,别说雾霾和什么时空管制了,就是黑洞我都敢穿越。”喝了酒的伟盛声音一下高起来,大有叫大力士滚过来提鞋子杨贵妃过来倒酒的气势。
“那你做的时空机呢?”阿城关切的问道。
“让时空局没收了啊。”伟盛拿起了酒杯。
“这么说,是没有希望了,哎。”阿城是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滩坐了下去,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颓然。
“我就那么傻吗?当年司马迁老先生写《史记》,也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干的。你想想,他写的汉武帝,好大喜功,跑泰山封禅劳民伤财,汉武帝能不动怒?”
“可他最终不也把《史记》给汉武帝看了吗?”从小到大,伟盛就是阿城的百科全书,伟盛不是仅仅工于自然科学,对于文史也有很广泛的涉猎。
“当年老先生给武帝老儿送了一部,自己在山里面藏了一部。”伟盛的神奇诡秘了起来。
“噢噢噢,所以,你还有一部......”阿城呼之欲出,雾霾都要被吓跑,天开了。
伟盛一把上前堵住了阿城的嘴,不禁看看室外。“你是觉得我一个月坐短了是吧。”
“明白,明白。小伟,你确定你的时空机,可以带我去首善域见水仙吗?”
“你对我还没有信心吗?”伟盛不满地白了阿城一眼,啜了一口红星,小声说道:“这么说吧,首善域的戒严,好比在你面前放上了一面无限延长的墙,无论你怎么走,都没有一个尽头可以让你通过。你想通过它,怎么办。”
“怎么办?”阿城思索道:“要是知道,我还在这听你废话。”
“能不能有点耐心。”伟盛就看不惯阿城这种不动脑子的样子,说:“你过不去的是三维空间的,如果加上时间呢?你想想,加上时间,只要你能回到还没有这堵墙之前,比如你回到了西历2000年,那时候连首善域都没有,除了国家机关进不去,你哪去不了。再比如,你去到未来,到这堵墙被撤掉之后,一切可以联通了,你去首善域,谁还会拦着你?对不对。”
“对啊,我怎么想不到呢。”阿城感觉自己的脑子后面开了一个天眼,许多许多的书本碎末往里面灌。“那只要我回到过去,不就可以了。”
“回什么过去啊,你以为这是穿越啊,哪有那回事。可以穿越我还想带着高科技去古代当皇帝呢。时间是一维的,且是单向的,只能往前,不能往后。”伟盛看着懵懂的阿城,内心捉急。
“可以去未来,为什么就不能回到过去呢。”
“举个简单例子。你跟另一个人决斗,按照古代贵族决斗规则,有一方必须被杀死。好,现在你去了未来,和未来的你相遇,你们决斗。”
“等等,我干嘛和未来的我决斗呢,我又不怎么打架。”阿城这时候突然获得思考生命般。
“你大爷,到底还想不想去见你家水仙,我让你决斗你就决斗,那么多废话干嘛。就是打个比方,你遇到了40岁的你,你们决斗了。假如现在的你也就是30岁的你死了,那么你已经在未来了,40岁的你在未来继续活下去,这不矛盾,对吧。假如40岁的你死了,没关系,反正现在的你还在,你接着往下活下去就行,你这个人还是在的,这也不矛盾。”伟盛有点不耐烦了,他是读书多,但不做斯文败类的人,因此意气风发的脏话必须多喷在兄弟的脸上。
“是不矛盾,反正哪个活着,我都还是活着。”
“那假如,你回到过去,碰到18岁的你,你两决斗。如果,他把你杀死了,那没关系,18岁的你过12年就又有30岁的你了,对吧。”伟盛尽量耐心而通俗易懂地解释着。
“对对对,我死不足惜。”阿城点头道。
“问题来了,如果是18岁的你被杀死了,怎么办?18岁的你死了,哪来的30岁的你?”
“对啊,那不就是没我了吗?”阿城突然觉得回到过去这件事很恐怖。
“按照概率学的角度来说,两个人决斗,每个人都有死的可能性,18岁的你死的概率为0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因此,这就产生了谬论,18岁的你死了不可能有30岁的你,这是矛盾的。高中数学还没忘记吧,只要有一个条件不符合,这个命题就无法成立,因此,你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伟盛吐了一口大气,总算说明白了。
“是是是,但是,这跟我找水仙有什么关系啊?”
“你妹啊!”伟盛又要骂娘了,“所以,你只能坐时空机,去未来墙撤了之后找水仙啊。”
“哦,对对对,墙,墙,把墙给忘了。拆墙。妈的,是不是买到假货了,今天这红星喝着有点晕啊。”阿城连忙掩饰,“那我们怎么去拆墙呢?不是,怎么去墙后面,不是,怎么去未来。”
“我们坐上时空机,行走在时间的隧道上,这就超越了空间,空间上的变化跟我们就没有关系。当空间上首善域已经可以联通了,我们就从那个时间点下来,就好比走高速公路,到了一个地方你过站出来就是了。”伟盛解释道。
“是不是就跟坐上飞机,飞机飞到天上去,在天上走着,地上的地物怎么变化我不管,反正不影响我前进。等我到了目的地,再降落下来,回到地理空间上,是这样吧。”阿城的脑子直感觉被开了个大洞,一下子看透了这个宇宙。
“你已经具备了当我助理的潜质了。”伟盛悠悠的咂了一口。
“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呀。”阿城迫不及待,立刻要坐上时空机般。其实他关心的是水仙,时空机的神奇比起水仙,是东施和西施的距离。
“现在有一个大问题,时空机的运行还差些条件。”
“什么问题,赶紧解决啊。”
“我的时空机缺乏动力,没有能源走不了。需要咱们老家夷洲的花岗石提炼的石心油,这个花岗石,你家的林场上就有。但是这个时期,找人提炼,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花销。这些敏感项目国家早就禁止了,掉脑袋的事,没有天价,谁会干。”伟盛的眼神落在阿城脸上,等着他回复。
“需要多少钱?”
“一立方的花岗岩可以提炼1两的石心油,一两石心油能走一年的时空路程。现在黑市上,一立方的花岗岩提炼费差不多在1万左右。”伟盛继续看着阿城,他的理想或许就在这个人身上。
“那就是一年的费用大概在1万左右。”
“对,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戒严结束,而且为安全起见,至少也得准备100年的燃料吧。”
“那就是100万。疯了吧,有那钱,我还不如去跑关系搞个去首善域的机会呢。”阿城感到了天方夜谭。
“100万,哈哈,阿城,你觉得这点小钱,会让那些人去冒险吗?”
阿城沉默了,他知道伟盛说的一点也没错,早几年政府铁腕抓反腐,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成效,现在谁还会为这点小事,拿自己的帽子开玩笑呢。
“阿城,100万对咱们,确实是天价。但是在有些人眼里,这就是个笑话,几顿饭的事。”
“可是,我们上哪去弄这么多钱呢。”阿城犯愁了,他确实想见水仙,想到骨子里,这是他觉得最重要的事。
“你家的林场,每年可以产出多少纯氧。京都现在五大域的空气是由五大岛供应,但是,食用氧可都是咱们夷洲供应的。开发商早就入主夷洲了,他们每年低价贱价收购咱们的氧,然后转手售到京都,这里面的利润,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多少开发商盯着你家的林场呢,那里产的氧,是上等品质。你老爷子在的时候,死活不出卖林场,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爷子不让动。现在老爷子走了......”伟盛不说了,有的时候,意思到了,说太白伤感情。
“难道只有这条路了吗?”阿城有点自问自答。
“阿城,要的话,必须抓紧。再过10天咱们玄武域的光明期可到期了,一旦时空转换后,就没有列车去夷洲了,雾车票价咱们不敢奢望。”伟盛提醒着阿城。
阿城看着伟盛,脑海里浮现出他家的那片林场......
-5-
阿城和伟盛踏上了回夷洲的列车,窗外广袤的土地在一片迷蒙之中,再过几天,深霾来临,人间又会消失。
夷洲的历史很悠久,史书上记载道:“夷洲固东番之地,越在南纪,中倚层峦,四面环海。荒古以来,不通人世,土番魋结,千百成群,裸体束腰,射飞逐走,犹是游牧之代。”。
夷洲南北狭长,四周流域广阔,北回归线恰好横穿岛的中部偏南地区,北部地区属亚热带气候,南部地区属热带气候。从平地到高山,随着海拔高度的增加,温度逐渐降低。因此,夷洲逐渐形成了在同一时空内热、温、寒三带兼有的气候特点。同时,夷洲在气候上受海洋和大陆两方面的影响虽均较强烈,但海洋性气候明显,整体上呈现高温、多雨、多风的气候特点。
且夷洲全年的台风季度很长,即使有霾的侵袭,也很快就被吹到海上。这里可以生成出浓度极高的氧,时空局在这里专设有“京都用氧管理局”,直接负责京都食用氧的“南氧北调”工程。
夷洲孤悬海外多年,陷于异族之手前后长达150多年。后C国国力剧增,国家军事力量强悍。国家新元首上来后,态度强硬,大提守土有责、寸土必争。文宣武征之下,强势收复夷洲,实现了国家的大一统。
阿城回到自己的家乡,昔日的美丽乡村早已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资源开采的痕迹。大地,这个温顺的母亲,身上留下了无数的疮疤,阿城好像看到了她干瘪的乳房,被无情抛弃在无人的一隅。深夜里,她是否向隅而泣,我们这些栖息者,又是否能够清夜扪心,内心没有点惭愧和负罪吗?
从前,空气里的氧,人们闻之却不多之,一点也感受不到它的价值。但现在的氧,成了稀缺分子,价格一路飙升,快赶上稳定汇率和国家经济的黄金。前段时间,欧罗巴与沙国抢夺氧要地,一度使股市发生动荡。
阿城家的林场有50亩,这是早先时候阿城曾祖父留下来的。老人家走后,留下来几百亩的林场,分到阿城家这边有50亩。
作为长子长孙,阿城家的50亩林地,地势处于风水上的龙头之地。站在阿城家的高地望去,靠着高地左边顺着一条小溪,开口处并不宽阔。但细看看,就有意思了,稍远处有一架大山,山体发白,像一个大屏风,村庄两边是小山,地理上称其为“左青龙右白虎”之势。小路弯弯进入村庄,小溪自然分开,绕村而过。盛夏期间,村庄周边郁郁葱葱,村口照例有大的风水树。从村口望去,一叠叠的徽派建筑,白墙黑瓦,小村静谧而沉稳地守候在这里,在这里感觉时间停滞了。它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大概在等待他的子孙们回来。大地,这样召唤着万物,就像晚食时分的母亲,在召唤放学未归调皮在山间的孩子。
自从时代变化,这里发现了极大的改变。京都,是政治中心;青州,是经济中心;而夷洲,则是全国的自然资源中心。阿城的堂叔伯兄弟们早就将自己的林场卖出去,在城里买了商品房,过起了都市生活。老人家留下的那一大片林地,除了阿城家因为其父执拗,不肯出卖先人留下来的土地,其他都已经被首善域的巨贾买断了。这片林场,在阿城他们手中,就是一片林场,但到了商人的手里,飞快地转出了票子。他们把产氧浓度好的林场开发成制氧厂,和京都用氧管理局直接对接。而稍微一般点的林地,改建成休闲会所区,供首善域的达官贵人们不时来此地疗养散心。
阿城家的林场,一直都是各大商人眼中的肥肉。这个地方,产出来的氧质量可以特供C国首府,更重要的是,这里的风水极佳。老祖宗传下来关于风水的说法,究竟是否有其科学依据,至今还未考证出来。但越是有钱的人,越相信这一套。若下葬此地,建阴宅,那必定是福荫子孙的事,说不定从这边出来个大官。
“阿城啊,董事长对咱们家的事很上心啊。你看老四,都在京都首善域给王总做助理了。”三叔说的老四,是他儿子阿林,在阿城这辈人中排行老四。三叔把自己的林场都卖给了京都的巨贾王聪,王聪则返聘三叔回来做这片林场的管理者。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给人打工,自然得替别人着想。其实三叔清楚,王聪醉翁之意不在这个管理者,而是阿城的那片林场。“你那块林场可是过问了很多次。人家一个大老板,亲自来过问这事,而且给你那么高的价格,你倒是说个话呀。”
阿城回来两天了,三叔快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这回带着王聪亲自过来跟阿城谈。三叔三年前每亩4万块就把自己的林场卖给了王聪,那点钱,王聪半年内就赚回来了。为了得到阿城的林场,王聪已经把价格开到了每亩15万块。
阿城一直在思考,怎么留住先人的林地,他在想一个两全之策。而伟盛也一直在催他,毕竟,雾霾期迫在眉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提炼石心油还需要时间。
“王总,三叔,林场我不卖。我爸是不在了,但我不能背后让人戳他脊梁骨。他生前我没能好好孝敬他,死后我要再这么做,将来哪还有脸面去见他。”阿城想到自己那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父亲,内心里的悲伤是桌上的那杯水,倒在了一方小小的纸巾上,迅速渗进去,湿透了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那是没得商量了?”王总语气里有些不满,这块林场他是势在必得的。王总五十上下,一米七的个子,身体稍微有点走样,腹中像装了个小肉包,但比起那些大腹便便的商人,算是保养的特别好的了。带着金丝眼镜,一面斯文相,金丝眼镜后面的脑子里转动过多少阴谋阳谋,没有人知道。
“王总,地我不能卖。但是,我可以把地流转给你。经营权交给你,你想怎么开发就怎么开发,我可以不过问。”阿城看着王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三叔在电话里唠叨了三年的男人。
“哦,有意思。那你想怎么流转?”商人,无利不往,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
“我把林场流转给你十年,每亩每年的流转金5000块,这个价格并不高,我相信您很快就能赚回来。50亩林场,10年250万,您一次性付清给我。”阿城知道5000的价开低了,但他不想纠缠,对他来说,时间紧迫。他也不想要太多,留一些够自己和水仙到时候组织家庭就好,重要的是,林场还是他的,将来期限到了,他可以继续经营下去。
“很合理,不过,十年太短了,我的设施刚建好,还没怎么盈利呢,你就把林场收回去了,这不合适吧,兄弟。”王聪笑着说,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每一丝神经都是他的计算器,他不用电脑,但所有的账在他的脑子里比电脑上的账目清楚。
“那您觉得多久合适呢?”阿城始终只是个从事文字工作的人,逻辑思维和数字敏感度上都跟王聪这种天生的商人无法相比。
“15年,我可以给你加息。”王聪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他的内部消息告诉他,15年内国家在治霾问题上肯定会取得重大突破。到时候时空恢复正常,夷洲这边的资源就失去了战略地位,而阿城提出的流转方式,其实对自己是百利无一害的。每亩15万买断,他得花费650万,而现在这种方式,成本更低。
“那年息一万,而且之后您在我林场内的所有设施都归我。”阿城咬了咬牙,大胆地跟王聪提条件。
“哈哈,不错,小伙子。头脑可以,我王聪就欣赏你这种人。人嘛,没点野心,怎么成气候。不过,既然你把价码加上去了,我也得加码。”王聪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跟他的族人那种头脑简单只顾眼前利益之徒有着天渊之别。
“除了卖地,其他都可以商量。”阿城看到了希望。
“我可以不收购你的地,但是,你的林场内,送我个小角落总可以吧。我家老爷子半截入黄土的人了,天天跟我念叨着百年之后的事,烦都烦死我了。”王聪能够纵横商场这么多年,各种谈判技术早就炉火纯青,他之所以图阿城的林场,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那个挑好的上好风水宝穴。他打这个念头很多年了,但他不能让阿城看出来,因此抓着阿城孝子的心理入手,引起对方的共鸣。“京都你也知道,除了火化,没有第二去处。老人家老封建了,怕烧,非要求个入土为安。你是大孝子,老人的这点心思,相信你也懂。”王聪的语气里透着诚恳和一种为人子的无奈,这让阿城有点感动。
“你的意思是,让你家老爷子百年后,葬在我的林场?”阿城不懂风水,一个墓地才几分地,对此他是可以接受的。他觉得王聪不是一般商人那种唯利是图,这个人也有自己的孝心。
“对,地方我挑好了,不占用你太多地,七八分大小吧。你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重金相谢。”王聪看这事快成了,不免心头窃喜。
“可以,但我事先说好,我林场内的花岗石,我要全部运走。”
“我只要林场,花岗石,你随便拿走吧。”王聪只对氧这些热门商货有研究,他还不清楚,花岗岩背后的经济价值。等他有一天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心里暗藏悔恨。“那就这样成交了吧。”
“好,今天就签约。”阿城吐了一口气。
“小伙子,听你三叔说,你是赶着结婚是吧,这么着急用钱。”王聪看着这个小伙子,有点欣赏。
“是啊,着急用钱了。”听着王聪的话,阿城忍不住遐想,自己坐上时空机,带上水仙,然后回到自己的老家,就在这片林场,开始两个人的躬耕生活,靠双手劳动致富。那样的生活美景,幸福写在了他的脸上。
“结婚的人最幸福,哈哈,我也马上要结婚了,可以体会你的心情。女朋友很漂亮吧?”王聪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她是世上最美的花,漂亮形容不了她,她的涵养,可以迷倒所有的男人。”想着水仙,阿城有点被幸福冲晕头脑。
“情人眼里出西施,哈哈,那祝福你啊。我的未婚妻也是美妙绝伦,她是国学老师,素质非常高。”
“您爱人也是教国学呀,哈哈,有缘。那也祝您新婚快乐!”阿城现在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伟盛,去完成他们的伟业,对于巧合没有过多在意。
阿城的账户上第一次有上百万的钱放着,看着短信提醒,他感慨万千。账户上后面的那几个零,还能留多久呢。
阿城没来得及感慨太久,他得赶紧去找伟盛,提炼花岗石,然后尽快返回京都。雾霾期眼看着就到了,空气中的霾分子又在加重......
“亲爱的,这边的生意都谈好了,我明天就回去,筹办咱们的婚礼。”王聪在电话里充满了柔情。
“噢,那就好。那你早点回来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声音细腻,清脆中却少了一丝温情。
“这户人家是你家亲戚吗?让我帮忙照顾着点?”王聪试探着问。
“噢,不是,一个同事家亲戚,前几天听说你去夷洲了,跟我提了一嘴,能帮就帮点吧。没什么事情我先挂电话了,国学课要开始了。”对方连忙解释,急着要挂电话。
“是不是你那位好同事啊。”王聪揶揄着。
“你知道就好,不说了,拜拜。”
“远方亲戚,真远啊。”王聪挂了电话,看着林场,不禁一阵冷笑......
-6-
“伟盛,你到底开过车没,刚才2035的入口干嘛不拐进去,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阿城着急了起来,他们两已经在时间的路上走了好几光的路。这条路上,除了他们两,就是无尽的虚空,一些黑色神秘的物质不断从时空机外飘过,一下子飘到后面去,“本来2028年那一站就该下的,你这弄得多耽误时间啊。”
“谁说我不会开车啊,我只是没有驾驶证而已。”伟盛辩解着。
“你没有驾驶证难道不懂路上的标示吗?还科技大神呢,我都看得懂上面标的时间提示。”阿城为自己可以鄙视大神一次而感到了自得。
“你牛逼你来开啊,整的牛逼哄哄的。”伟盛哪里不会开车,他不过是想一脚油门干到2300年去,要不是带着阿城,他早就去实践自己的实验假设了。
“你看着点啊,2036年入口,拐进去啊,又过了。”说话间,时空机驶过了2036的入口处,“停下,倒回去,快。我要从2036年下去。”
“你以为这是开车走高速呢,还倒车。就是高速路口也不允许倒车的,以为我不懂啊。”伟盛反驳道,“我都跟你说了,时间是一元不可逆的,过了就过了,不可能倒回去的。”
两人终于把时空机开进了2037年的入口,进入了首善域。
阿城第一次来首善域,这个地方除了气势恢宏的紫禁城建筑群,其他所有的元素对他来说都是陌生而惊异的。在雾霾还未变异之前,阿城来过这个地理空间,但那时候还不是首善域。他认得紫禁城,这是古时候王朝的遗留。但周边所有的建筑和元素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走出时空机,阿城觉得了略微有点头晕,生理上的不良反应使他觉着了身体的虚弱。
阿城以为自己病了,伟盛说只是氧过敏,过一会就适应了。首善域氧供应充足,这里的空气氧分浓度很高,阿城第一次来这里,就好比从高原上突然跑到平地的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10年了,首善域发展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伟盛感慨道,比起十年前的首善域,这里已经实现了全自动。街上看不到红绿灯,所有的车辆都已经实现了自主导航,通过京都交通系统直接进行街道车流控制,人们不再需要为路况和交通规则烦恼。从前堵的水泄不通的道路,现在也完全发生了革命。地理空间被彻底地利用了起来,人们不再只是在地面上活动,地表以上数千米的空间被合理的利用了起来。这比起2010年代提出的智慧城市更为超前,涉及庞大的计算量,去合理的协调所有空间的活动。
C国早在西历2016年时就研究出了“神威·长城之光”,该计算机的计算峰值达到了12.5亿亿次/秒,是当时的世界第一,持续性能为9.3亿亿次/秒,在当时的计算速度相当于1分钟完成了人类32年来的计算量。信息时代,速度封侯,这样的计算速度运用在各个领域,都是创新。军事上,无论对方的导弹有多少的分身之术,神威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计算出所有的可能来袭路径,从而以最快的速度使我方做出反应,迅速反击。
因此,C国首善域的建设成就,早在20年前,就可见端倪。
“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找水仙,她住哪我都不知道。”阿城对这个科技武装的城市感到了茫然。
“她不是国学老师嘛,你上国学馆的官网,一查不就知道了。”伟盛的脑子永远都为了一个合理的逻辑而转动着。
“我查过了,但是国学馆的官网只对外公布一些活动信息和课程、国学馆介绍之类的,内部员工信息都不对外开放。”
“去他们内网查呀,里面家庭住址个人电话之类的肯定都有。”
“我要是能进内网还用问你啊。”首善域让阿城感到慌张,无所适从。
“我算服了你,你放着眼前的科技大神不用,天天问那些无聊的问题,不就是一个内部网站嘛,黑进去就好了。”谁也没想到伟盛居然还是电脑方面的高手。
事不宜迟,两人就近找起了网吧。
“邪了门,怎么网吧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两人犯起了嘀咕。
“你两是不是从古代来的啊,都什么时代了,还工作人员,还网吧。”旁边一位大爷笑不拢嘴,呵呵的笑声让年轻的两人感到了一种鄙视,“现在网络都普及了,哪还有什么网吧呢。这些上网点是免费提供的,为过路的人急用的。像我们这种老人家每天没事做,出来溜达,在这地方消遣消遣。”
大爷的,我们可不是从古代来的嘛,伟盛心里想着。赶紧找了一台地理位置比较隐蔽的机子,开始攻克国学馆的内网。
“行不行啊,这么久了。”阿城着急了起来。
“等等,急什么。想不到十年互联网的技术发展这么快,连国学馆这种网站都用这么强的神盾防护。再给我点时间。”伟盛一下子来劲了,没有难度,怎么显示他的才能。
“怎样了,进得去吗?”
“不行,国学馆网站的核心部门还是进不去。”伟盛不禁皱其了眉头。
“那怎么办?”
“还好,你家水仙比较淡泊名利,不在核心部门,哈哈。”伟盛将水仙的信息打开,朝阿城鬼笑。
阿城第一眼看到水仙照片的时候,疑惑了。“这是水仙吗?水仙哪有这么老,这一看都中年妇女了。”
“你不废话嘛,你家水仙真是仙啊,十年都不变的。”
“什么十年,我们不是就走了一小会嘛。”
“咱们是从2037年入口下来的呀,这就是2037年,已经十年过去了。”
“不可能,那为什么咱两都没有变化呢。”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读过吗?一对孪生兄弟,弟弟坐着时空机器去宇宙旅游了一圈回到地球原点,发现他的哥哥已经老去了,而自己还没有太大变化。为什么?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弟弟的衰老在高速中缓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在时空隧道行走时,其实世界上的人的时空体系跟咱们不同,他们依旧在生老病死,而我们却延缓了衰老。”阿城的胸口涌上了一股被欺骗的苦水。
“没错,所谓的用现在的身体去到未来,用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就是延缓你自己的衰老。但由于时间是一元不可逆,因此,我们也无法再回去了。”伟盛终于道出了真相。
“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告诉我。”阿城的声音里带着怒火,伟盛显然是故意对他隐瞒了信息。
“我要告诉你,你还会参与到我的时空计划吗?阿城,你自己也扪心问问,你是不是真的爱水仙,还是只是她美丽的青春。如果你爱她入骨,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十年后的她,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衰老的容颜。”
阿城沉默了,他心里感到了乱,被一堆找不头的针线缠住,解不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伟盛会对他隐瞒信息,只读文学书的他哪里知道这些时空理论。他们只是延缓了自己器官的衰老,因此当他们再回到牛顿的惯性空间时,大部分人已经老去。因此,从2037年下来的伟盛和阿城所看到的自己同龄人,已经跟他们相差了十年的生理。
伟盛有太多东西没有告诉阿城,作为一个科技脑,伟盛的心思太缜密了。他想证明自己时空机的超前,他也想去验证时空机带着人走向未来究竟能走多远,是否能够超越人的寿命,因此他把时空机的燃油准备到100年后。这是阿诚从来没有想过的,如果不是阿诚执意要求伟盛在2037年下来,回到人类的惯性时空,伟盛会一把开到2327年,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可以活着。而那个时候,再回到我们的惯性空间,水仙这些人早已作古,或许已经只是一把灰了。
无论如何,阿城是来找水仙的,她就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自己也得去见她。阿城来到了水仙家的门口,遥遥地望着,水仙现在住的这地方,太豪华了。除了下面的花园和停车库,其他的房体都悬浮在空中。真是一个大别墅,别墅外表有许多大气的落地窗,但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阿城望着这个大别墅,想想自己的卑微和穷困,即使奋斗一辈子也是无法给水仙提供这么美好的生活条件。那一瞬间,自卑和不安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感到了心头一阵难过,但是,他必须见到水仙,告诉她自己爱她。
一辆法拉利天空2300从遥远的天际逐渐大了起来,从一个点慢慢现出了它的威武之躯。阿城感到了空气中分子波动,他静静地在门口等着,等着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出现。
车在别墅面前停了下来,阿城的心狂热地跳动,左右心房是两军阵营对垒,号手们正击鼓对吼,他感到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车门自动打开了,从车上下来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当年的长发盈空换了现在的淡淡蝴蝶结。阿城所见到的水仙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美丽的少女,他所看到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的成熟韵味。即便如是,阿城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水仙,可以一瞬间感受到她的美。
水仙下来后,从另一个车门牵出了一个孩子,是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子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可爱和精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跟水仙一样,干净得能说话。阿城对这个小孩子有种一种莫名的欢喜,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这个小孩有种特别的亲切感,或许是因为,他是水仙的孩子。但是阿城心里清楚,这个小孩是水仙和那个商人的孩子。
十年就这样过去了,一切物是人非,水仙在自己新家庭里过上了安逸而稳定的生活。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自己的孩子,开始了一种相夫教子的生活。
“水仙。”阿城忍不住叫住了水仙。
在回头的刹那,水仙感觉时空停滞了。在她心里,阿城早已经死去,为何还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几年前的报道,阿城和助理工程师伟盛早就已经死了,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长得和阿城一模一样,而且还知道自己。疑问,在水仙心头荡漾。阿城和伟盛已经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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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水仙,阿城觉得自己有点尴尬,有点揶揄。两个人,对坐在一间饮料店。此时的阿城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水仙,他感到了既亲切又陌生,和十年前的水仙相比,现在的水仙已经没有当年那种青涩,容颜早已老去,快40岁的女人,已经走过了生理美的巅峰。阿城依旧可以在水仙的声音中听出往昔的美好,但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水仙生活的变化。在她的语气中,从前那个充满天真,充满朝气,充满浪漫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水仙彻底向生活妥协了,过着一种麻木的生活。孩子是她生命的全部,是她的唯一她的一切。她不爱她的丈夫,但没有办法,他们已经成立了家庭,而且有了孩子。为了儿子,无论丈夫在外面做什么,她都必须和他把这个家维持下去。
这就是水仙现在的生活,过着一种平静不幸福的生活,与丈夫貌合神离,儿子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枢纽。她从不过问丈夫的事,他的事业或者他的交际。水仙从来就是心如止水的女人,除了年轻时和阿城之间的疯狂,她的生活已经平静地不起任何波澜。
“阿城,你真的是阿城吗?”水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年前就已经被宣告死亡的人,这时候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感到不可思议,疑惑中带着一丝恐慌。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把孩子交给了管家,带着阿城来到这家僻静的咖啡馆。
“我是啊,我当然是阿城啊。”阿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的,水仙看着十年前的自己,无法接受是很正常的。
“你没死?”水仙重点想着阿城没死这事,倒忽略了阿城十年都没变这事。
“死?谁说我死了。”阿城感觉事情不对。
“十年前的国家会议刚结束,各大电视台就在报道警方对你和伟盛的通缉,说什么你们盗窃国家机密,是国外的间谍,依法对你们进行通缉。”水仙言简意赅,阿城的脑门一下子嗡了起来。
“这是污蔑,我一个文职人员,那两下子你最清楚,怎么可能是间谍呢。”
“再后来,全国对你们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和追捕。几个月后,新闻里说你们两在一次追捕中和警察持枪对峙,拘捕被当场击毙。”
“这一定是有关部门为了掩饰一些东西编的谎言。”阿城想到他和伟盛无故在玄武域消失,必然引起了管理局的注意。伟盛是自然科学院和时空局监管的重点人物,伟盛的无故消失,他们一定掌握了他们的计划,才以这种方式进行通缉,以免在群众中引起慌乱。这个伟盛,把自己害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水仙关心地问。
阿城望了望窗外,晚食时分,路上行人很少了。环顾咖啡厅内,也是寥寥无几,年关将至,这种场所渐渐冷清。阿城喝了一口咖啡,开始了漫长的讲述......
“所以,你现在还是十年前的你。”水仙感到了一切的不可思议,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阿城,发现他真的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如此魔幻的剧情,水仙有点难以相信。但是,阿城就坐在自己对面,而且是十年前的样子,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想想阿城为了来找自己,这一路,水仙那颗死去的心,被唤起了希望,许多年没有的感动再次萌生。如果当年自己不那么任性,不那样决定,两人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你过的好吗?”阿城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就那样吧,我先生对孩子很好,对我也很好。”水仙说到后面那句时的神情很不自然。
“哦哦,你先生一定很成功。”阿城本来想说能买下那么大的别墅,一定很有钱。
“他的事,我不过问。一年到头会议不断,不是在讲话,就是在讲话的路上,回到家了,哪还有说话的兴致呢。”水仙淡淡地说。
“你儿子很可爱,看着很活泼,跟你很像。”阿城发现水仙不是很开心,赶紧转换话题。
“谢谢,他很乖,不会顽皮捣蛋,对学习也很有兴趣。”水仙的眼里,闪出希望的光。
“看着不小了,几岁了?”
“九岁了,上二年级了。你有什么打算吗?”水仙突然问道。
“打算?没有,没想过。”阿城自己都迷茫了,他就是鼓着一个劲头来见水仙。他本来是想来带水仙回夷洲老家过田园生活的,哪里想到会是今天的局面。面对十年后的水仙,他也不能说自己是来带她走的,如今怎么带,她已为人妻,而且还有了孩子。听水仙说完才知道,自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阿城送水仙回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水仙,是什么时候了。阿城感到了一种无尽的虚空和失落,自己一腔热血,而今都这般结束了。阿诚始终爱着水仙,爱到疯狂,爱到骨子里,哪怕两个人现在已经错过了十年的年华,哪怕水仙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依然爱她。
阿城看着水仙走进了别墅,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夕阳中。
阿城想着赶紧去找伟盛,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宣告死亡这事。阿城正准备掉头回去,一辆豪车驶过来,停在了别墅门口。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一米七的个子,身体走样的厉害,腹中装了一个肉包,带着金丝眼镜,一面斯文相。阿城觉得这人很熟悉,好像在哪个地方见过,但想不起来。
别墅里跑出来一个小孩,是水仙的儿子,开心地投到了男人的怀抱中,叫着老大。这人看来就是水仙的丈夫,一个看上去已经快60岁的男人。阿城的心一阵绞痛,水仙竟嫁给了一个大自己快二十岁的男人。
“小帅哥,今天表现好吗?”男人的声音响起,阿城终于记起在哪见过他,那口浓厚的淮南口音他太熟了,十年前正是这个男人在他家里和他完成了那笔交易。他把自己的林场流转给那个男人,没错,他就是首善域的巨贾王聪。那天的场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成感到困惑,难道水仙嫁的人,竟是王聪。一种阴谋席卷上了他的全身,他觉得这里面有太多的巧合,不可思议。阿城赶紧摸回来找伟盛,毕竟伟盛已经在时空机呆了一天,他不能离开太久。
“什么,水仙的老公是王聪,这么狗血。”伟盛忍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还有,咱两十年前就已经在新闻中死去了。”阿城脑子很乱,他太想知道真相了。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踏上时空隧道的时候,我就知道时空局会通缉咱两。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宣布咱两死亡,这个有点奇怪,必须查一下。”伟盛的脑子展开了思索。“你想想,如果你死了,谁是最大的获益者。”
最大的受益者?阿城不禁疑惑了起来,那个答案,若隐若现,他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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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我一个穷光蛋,有什么可受益啊。”阿城不解。
“我也说不上来,这事需要调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两去哪。现在我们连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了,再无去处,很快就会被管理处的人发现的。”阿城感到了偌大的城市,无处容身。
“去聂鑫家。”伟盛好像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聂鑫?你那个科学院的朋友?”阿城想起伟盛在自然科学院的搭档。
“没错,他现在已经是高校的教授。我们去他家暂时住下。”
“可是,他能相信两个‘死人’吗?可靠吗,万一他告发我们.....”
“没事的,他不会告发我们的,他可是时空机的研发专家,告发我们,哈哈,那不是告发他自己吗?”伟盛大笑了起来。
原来,当年科学院的大佬们打压的不仅仅是伟盛,而是以伟盛为代表的几个青年科研工作者。为了实践科学设想,他们几个秘密进行了时空机的研究和制造。这项科研成果里,容纳了几个青年工作者的辛苦血汗和所有梦想,团队的核心领导就是伟盛和聂鑫。当年事发之后,为了保存团队,保留科研力量,伟盛主动承担了所有的责任,把所有人撇清。
而被保存下来的团队在聂鑫的领导下,继续着他们的伟业。这就是另一架时空机的由来,被科学院赶出去的伟盛,自然而然成为这个团队的实验主持者。阿城的闯入是个意外,那时团队正遇到资金瓶颈。时空机的所有构件他们都可以在科学院的其他科研项目中顺出来,唯独时空机的燃料,石心油,是他们没有渠道获得的。伟盛留意自己发小家的花岗石很久了,这是他们最好的原料,因此,面对失意的阿城,一个大的计划在伟盛的脑子里展开。
伟盛作为这个项目的主导者,他要亲自去实验,哪怕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也要勇往直前。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伟盛为了科学实验,是置之死地而不顾的人,他脑海中那种信仰的坚定,是平常人所难以理解的。如果实验失败,他确实是不知道自己的肉身会毁灭在哪里,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当然,他从来不会告诉阿城关于时空机的危险性,这只是实验,他告诉阿城这是成品。
这是一个漫长的实验,也是一个时间跨度很长的实验。伟盛和聂鑫等人约定好,如果自己顺利地回到牛顿体系的惯性空间,就是他们实验得到验证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聂鑫一直在等待,一年一年,他感到希望越来越渺茫。当他看到伟盛和阿城被击毙的新闻时,他感到可笑,对于时空局的这点计量感到可耻。生活慢慢趋于平淡,他和那帮志同道合者早已不是那个热血青年了,许多人已经过了人生的不惑之年,血液中燃烧的激情和冲动也逐步褪去。很多人甚至离开了京都,回原籍过自己平凡的生活去了。只有聂鑫,还一直坚信着,坚信他的伙计正在时空的某个角落里面穿越着,前行着,像一个无畏的勇士。他相信伟盛回来找他,一定会回来找他。假如有一天自己挺不住了,他会让自己的孩子把这份使命传承下去,用几代人的光阴,去等候时空中一个伟大创造者的凯旋。
砰砰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聂鑫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谁回来拜访他。自从孩子借宿学校后,聂鑫的晚上赢得了一片清净。聂鑫是个寡淡的人,这或许跟他本身的性格有关,也跟他的工作性质有关。他们这种科研工作者,更多地把自己的注意力和精力放在了研究上,人际交往比较淡。
“伟盛。”聂鑫看着门外的伟盛,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浑身的血奔腾,要冲出来一般。他的眼里激动地涌出了泪水,竟发不出声音。十年,十年啊,他足足等了这个时空中的人十年,如果今晚这人不出现,他不知道自己还将等多少个十年,而自己又有多少个十年可等呢。
“我回来了,哥们,我回来了。”伟盛的喉咙里噎了东西般,他终于赶回来见自己的老伙计,还好他还在,还不至于一把老骨头。
“他是阿城吧,快快,进屋来。”聂鑫很快从感情地漩涡中缓过来,把两人让了进来,机警地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看见后,迅速锁上门。
聂鑫和伟盛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无法分开。
“看来你的设想是对的,人从时空隧道回来时,并不是跟惯性空间的人同步。可以呀,一下子比我年轻了十岁啊,这家伙,比娶了白富美还好使。”
“什么白富美。”阿城不解,伟盛笑了。
“娶个白富美,少奋斗十年,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加了十年奋斗的时光嘛。”聂鑫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城知趣地找了客厅休息去了,他知道,这俩人有太多的话要说了,自己待在一边实在有点碍事。
聂鑫和伟盛开始一项项的校对起他们的设想和实验数据,......
夜过去了,东方渐晓,天际处露出一点白。阿城揉了揉迷瞪的眼,客厅里,两个人对完数据后已经在把酒言欢了。
“讨论完了?”阿城走了出来。
“看你睡的,跟死猪似的。早就讨论完了,你的事我都帮你调查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伟盛倒上一杯喜力啤酒,悠然地说。
“哦,怎么说?”阿城一下子来了精神。
“当年,新闻里说你们两被当场击毙。我是一点也不相信,要知道,那天你们走之前,时空机的各项性能可是我亲手检查过的,也是我亲手送你们上的时空隧道,警察在荆州把你们击毙,天方夜谭。”聂鑫笑着说。
“可是走的那天我并没有看到你呀。”阿城疑惑。
“他在另一个实验室操作的,发动设备在他那边。”伟盛解释道。
“所以,我觉得此事很蹊跷。按道理说,时空局对你们两进行通缉,这是合乎情理的,我和伟盛一开始也是料到的。因此,我们只由他出面做实验,其他人按兵不动,处在潜伏中,避免被时空局盯上。可是,明显你们两都没被抓到,却爆料你们死了,这里面就有文章了。”聂鑫又打开了一瓶喜力,递给了阿城。
“这跟我和水仙的事有什么关系吗?”阿城接过酒,问了起来,毕竟,他急于知道的,是王聪和水仙的事。
“你听我慢慢说,这事过去之后。我托了局里的一个哥们帮我探听,说是有个大人物给时空局打招呼了,实在找不到你们两,就造个死亡新闻,把这两人除名了。时空局迫于上面的压力,又鉴于在惯性空间搜寻不到你们,科学院帮忙做的分析就是你们已经消失在时空里。因此时空局便制造了新闻,说你们两死了。”聂鑫接着说道。
“大人物,我们两会得罪什么大人物呢?连个区长都不认识。”阿城越发的困惑。
“根据目前的信息推断,这个大人物是冲着你这边来的,而不是我。我这边的麻烦,只会掘地三尺把咱两找到。”伟盛看着阿城说。
“那这个大人物会不会跟王聪有关呢?或者说,这个大人物,就是王聪呢?”阿城问道。
“我们能做的,能查到的,目前只有这些了。你必须发动点你的资源了。”伟盛看了看阿城,虽然对于他们的实验而言,阿城的事,是节外生枝。但他是念情之人,作为发小,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阿城不管。
“我知道找谁了。”阿城突然想到了个人。
“谁呀?”伟盛和聂鑫异口同声地问。
“阿林,我堂哥。记得当时三叔跟我说过,他给王聪当助理,王聪的事,他应该知道一些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身份,怎么办?”
“身份暂时不用担心,我昨晚已经在交通网上得悉有一辆客车和货车在夷洲的高速路上发生了碰撞,客车上三个重伤七个当场死亡。”伟盛说着:“这三个重伤的在重症病房,一时半会不会有动静地,要么不治身亡,要么就在医院呆着。”
“所以......”阿城脑子转着。
“所以,我们可以用他们的身份暂时应对人口排查和自己的社会活动。”伟盛晃了晃手中的身份证。
“这证怎么造出来的,连头像都换了我们的。”阿城看着身份证上的信息,感到了不可思议。
“造个水准不高的假证,这个行业,还是有人干的。不过你可得注意,绝对不要拿这身份证去联网,网络上现在公安网的数据保护做的太好了,无法黑进去改照片。一联网就露馅了,这段时间,晚上就住聂鑫这,他今天就打发老婆女儿回老家去过寒假。”
“伟盛,你真是时空的奇才。”阿城不禁赞到。
阿城赶着去找阿林,他的四哥还是可靠的,从小跟人干架,四哥永远都是挡在他前面的那个。在京都工作时,阿城那时候也没少帮三叔家,虽然只是绵薄之力,但这份情谊,阿林一直记着。
“你真的是阿城?”阿林有点不敢相信,在十几个堂兄弟里面,他最疼的就是阿城。听到阿城死去的消息,他暗自落泪了很长时间。他知道阿城的死跟谁有关,但他却没有办法为阿城做点什么。
“千真万确,哥,当年的新闻根本就是骗人的。”阿城再见到自己的四哥,有种别梦依稀咒逝川之感。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阿林在首善域给王聪当助理,但家人都放在老家陪老人了,因此,空荡的房间,显得冷清。
“三叔还好吗?十年没去看他老人家了,我这个做侄子的,真是愧疚。”阿城关心起自己的亲人。
“老爷子身体还行,就是经常念叨你,觉得对不住你。自从你‘死’后,你的林地就统统被王总兼并了,我爸跟王总据理力争了好几次,没办法,人家手眼通天,硬是拿到了你那块林地的地产权。”
“什么,我的林地十五年还没到期呢,怎么就成为王聪的了。”阿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股怒火烧了起来,烧的一脸通红。
“王聪把你的林场改建成豪华休闲区,其中有几套送给了京都的一些大人物,不然王聪哪来那么大的能量。”
“这个王八蛋,以为把我自然死亡了,就可以占了我的地,就可以让我爱的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妈的。”阿城已经怒不可遏了。
“你爱的人?就是教国学的那个?”阿林始终觉得王聪的老婆是为了王聪的钱才跟他在一起的,因此也不愿提那个人。
“是的,当年要不是王聪这个王八蛋,她才不会跟我分手。”阿城感到,王聪是自己一切苦难的源头。是王聪,让水仙拿掉了和他爱情的结晶,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阿城后来所有的遭遇,都源自王聪,他必须报复他,必须让他尝到这种痛彻心扉的滋味。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要绑架王聪的儿子,让他付出一些代价。
阿城面露凶光,夺门而出,他的中心落到了王聪的孩子身上。
“你去哪啊,晚上不在这吃啊。”阿林在后面叫着。
“四哥,代我跟三叔问好,告诉他,我那五十亩地,是咱们老叶家的,谁也夺不走。做晚辈的不能去看他了,请他见谅。四哥,我的林地,你们要好好管理下去。”阿城回过头来对阿林动情地说着,像在做诀别。是的,他要玉石俱焚,用王聪的儿子跟他再次谈判。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阿林不知道阿城在说什么。
“四哥,今天你不用去接那王八蛋的儿子了,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阿城知道,作为助理,阿林每天要帮忙接送王聪的家人。阿城说完钻进了出租车,车扬长而去。
“儿子,哪来的儿子?王总只有一个女儿呀。”阿林嘀咕着,这里面看来不对劲,“阿城,阿城...”
阿林冲着出租车开走的方向喊着,但是已经远去的阿城再也听不到了,就像他再也回不去的道路般,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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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你疯了,你绑架这个小孩干嘛。”伟盛心里恼火极了,阿城现在跟他们已经绑在了一起,这种极端不冷静的做法,很容易暴露他们。
“我不能让王八蛋好过,他欠我的,必须归还。”阿城的眼里透着一股狠劲。
“那你绑他小孩干嘛,打算做什么?”
“我要他和水仙离婚,把我的林地还给我。他要是敢不答应,就别想要儿子。”阿城没有太多详细的计划,这是他目前最渴望的两点。
“人都已经绑了,事到如今,只能走下去了。王聪能量大,我们得让他帮我们把后路留好。”伟盛开始思考了起来。
“什么后路?”
“我们得有足够的钱和一个合理的身份,这事之后,王聪肯定会想办法报复我们的。必须想好逃亡以后的事。”
“让那孙子给钱应该没问题,让他给我们两个合法身份,万一他做手脚怎么办?”
“只要我能查到他给的身份,是真实的,数据库里有的,就没有问题。”
“那他过后再通报有关部门怎么办?”阿城开始担心了起来。
“那就留下点东西,让他不敢通报有关部门。一会你跟他要条件时,把他霸占你林地的事提一提,手机录音,有这东西在,他会老实的。”伟盛是要阿城虚张声势,其实他们并没有掌握王聪占地过程中的把柄。
伟盛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拿到钱和国外合法身份,他们就先逃出去,躲避风头。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孩子转移出去,不能把聂鑫暴露出去,否则他们的团队就会被发现了。
阿城走进了客房,伟盛出去找地方去了,他进来稳住孩子。
“叔叔,这个游戏真好玩,妈妈他们还没找到我。”屋里的小孩很天真,无邪地看着阿城。
“思敬,妈妈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了。叔叔带你躲到另一个地方好吗?”阿城看着还在干净的眼睛,心里面的那股戾气顿时消减,蔓延着一股温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这个孩子有种一种莫名的亲切,或许对水仙的一切,他都爱到发狂,爱屋及乌,更何况是水仙的儿子呢。他曾经多少次幻想着可以和水仙组建起一个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他每天在外奔波,回家后,可以闻到水仙做的饭菜的香味,可以听到孩子的欢声笑语。一家人吃过晚饭,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
“阿城,走吧,我已经看好地方了。几年前东非氧吧发生了大火,一直查不清,因此现在还是一座废弃物。去那边,最安全,谁也不会注意。”伟盛在几个小时内,已经完成了和王聪的谈判并找到了藏人质的地方。
当年阿城和水仙相遇的东北氧吧,早就已经成了一座废墟。当年的一场大火,把它彻底地毁灭了。这个地方承载着阿城美好的回忆,而今却再也无人问津。阿城把水仙的儿子思敬藏了起来,嘱咐他安静地躲在里面,别让他妈妈找到他。
王聪挂下电话,面露凶相。这两个人终于出现了,一出现居然敢绑架自己的孩子。王聪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拿出手机,拨通了心腹王源的电话,把他叫了过来。
“小敏被人绑架了。这是对方的要求,你尽快办一下。”王聪递给了王源一张纸条,对于商海浮沉多年的巨贾王聪来说,只有女儿是最真实的,是值得自己付出一切的。
“不会吧,老大,是骗子吧?”王源疑惑了起来,阿林每天跟他报告完工作,他都会用定位系统查一下王聪家人的位置,确定一下。“通过定位显示,小敏就在家中。我刚才还打电话跟嫂子确定,嫂子说正带她背《论语》呢。”
“不对,他们绑的不是我的孩子,那会是谁呢?电话那头那人自称是叶阿城的助手,称我的孩子在他们那。”王聪也狐疑起来,不过听到自己的女儿王敏安全无事,至少是轻松了。
“您没跟他确认一下吗?”
“他说过会会发照片给我。”王聪正说话间,叮咚,一条信息过来。
“妈的,这两个傻逼绑架了我干儿子。”王聪蹭的站了起来,把手机扔到了桌上,屏幕上的思敬已经被伟盛他们绑上了,嘴里塞着东西堵住了。小思敬已经发现了事情不对,没办法,伟盛只好把他绑起来。
“看来叶阿城是把水仙当做你老婆了,才绑架的她的儿子。这就跟您没关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报警让警察把他俩处理了。”
“思敬是我干儿子,我也不能不管。我那个义弟现在可是炙手可热,有他在,什么事摆不平。他现在在国外访问,他的事,我得管。”王聪想起思敬父亲的位置和权力,不免慎重起来。
“老大,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说出来适不适合。”王源计上心头。
“说吧。”
王源提出让王聪赶紧告诉水仙,孩子被阿城绑架了,思敬身上也有定位设备,水仙肯定找得到阿城。面对水仙,阿城肯定不会对思敬怎么样,况且阿城的目标是王聪,如果知道思敬不是王聪的儿子,自然会放了思敬。这时候,王聪这边再赶紧根据定位报警,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石二鸟,既救了思敬,又除了两个祸害。
“就这么办,警队那边你联系好,不行就跟李局长打个招呼,这次就让那条假新闻成为真新闻。”王聪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年的中央司负责人李密早已是时空局的局长了,阿城的事上他也没少参与,这当中获得的利益自是不用说。王聪在夷洲给他整了一套大别墅,重要的是,他鞍前马后的为某人除掉阿城,受提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接到王聪的电话,水仙怎么也没想到阿城会绑架自己的孩子。根据定位显示,她自己前往绑架地。毕竟,阿城跟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她相信只要她过来,阿城会放了思敬,她不能报警,那样阿城就完了。
看着曾经的邂逅之地,今日已是如此慌乱景象,物是人非事事休,水仙的心里一阵隐痛。而两人再次见面,竟是这番境地,这样的局面。自己心爱的人,绑架了自己生活唯一的希望,两个自己最爱的人,造化弄人。
“水仙,你怎么来了?”阿城一阵困惑。
啪,水仙忍不住用力给了阿城一巴掌,而后又有些后悔。
“水仙,你听我说,这事你不要管。这事我和王聪之间的事。”阿城硬着头皮说。
“你绑架了思敬,跟王聪有什么关系啊?”水仙厉声责问。
“思敬是他的儿子,我要让他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没有他,我们就不会分开;没有他,我的林场就还是我的,我还是我,而不是那个新闻里已经死去的人。”阿城咆哮了起来,在里面看着思敬的伟盛都感到了屋子的回响。
“思敬是你儿子!”水仙一下子情急,泪水已经从她美丽的眼睛流下,她马上后悔自己不该告诉阿城真相。
“什么,思敬是我的儿子。”阿城楞在了原地,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感到生活再次戏弄了他。
水仙无奈,抹了抹泪水,说起了当年的事。原来,水仙并没有把自己的孩子打掉,她不忍心这样伤害自己的孩子。那是一条生命,而且是自己的孩子。她选择把孩子保留下来,但是在当时那个条件下,水仙根本就没有能力给这个小孩一个家,更难以让他健康的成长,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个爱他的父亲。因此她没有办法,只好选择和阿城分手,并且答应了别人的求婚。对方是个二婚,因此他们也没有大办婚宴,领了证就开始了夫妻生活。水仙感到庆幸,这个孩子很争气,晚产了将近两个月,而一直在外主持工作的丈夫无暇顾家,因此也就没有过多的怀疑。
得知真相后的阿城,有一种痛彻心肺的痛苦,他看着屋里面那个已经睡着的孩子,心里面洋溢着幸福。而自己却用绳索把自己的儿子给绑起来,这让他愧疚难当,心里的悔恨阵阵。
“王聪跟思敬没有关系,他只是为了和孩子的父亲更好地套关系,认了思敬做干儿子。”水仙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聪不是思敬的养父,那...”阿城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那么水仙的丈夫是谁呢。
氧吧外面,警笛声响起,声音越来越近。武装好的警察都在往这边赶,听着窗外的警笛声,阿城感到,一切就要结束了。他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那干净而不带杂质的脸庞,那么安详。
武警迅速包围了整栋楼,外面的喊话声不断。伟盛见局势急变,赶紧从里面拉出了时空机,打电话叫聂鑫准备启动,伟盛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阿城,快上来,他们攻进来肯定会直接射杀咱们的。”时空机已经在不断地发动,伟盛在紧急的呼叫阿城。
“阿城,下次回来,或许我已经彻底老了吧。你还会爱我吗?”水仙看着阿城,柔情地说,她不知道,这一别,还要多久,或许这辈子也见不上了。
阿城看着水仙,看着儿子,眼角不觉泛起了泪花,犹豫了起来。伟盛的催促渐渐模糊,窗外的警笛声一直在空中呼啸,在阿城心里渐渐淡去。阿城感觉,自己越走越远,路太长了,走不回去了,就好像他和水仙的爱情,渐渐地遥远了起来。一切,就这样,远了......
——丙申年 辛丑月 己酉日完笔,于鹭岛,都市人群稀疏,路上都是回家的人,只有我一人,独饮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