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她做着最无聊的事。

    灯没有开,电视音量3,电脑乐声14。时间已近半夜,随意刷新电脑屏幕,放了一阵子空。她想,那年在看《卧虎藏龙》的时候,当中都有些什么情节?

    似乎记不大住,起身到厨房倒了半杯红酒,杯子紧黏在手里晃了几圈圈,厨房灯光照透整个房间。人还在暗着,酒也在暗着,这暗物竟突然被摆在似是如此透亮的光天下,总觉有些不适意。只是放空还在惯性向前走着,她只有继续看着翻动旋转的殷红液体,浑然不觉这格格不入的情绪。

    殷红色渐渐平复,酒香沁透心身,清醒了下,转身关了灯,走进透过电脑和电视屏幕呆直向前悄悄微弱照着光的客厅。


    他睡了,根本就像家里没有人一样。虽然即使醒着也是一样。

    一年前还不是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懒得想,她趿拉着拖鞋使劲走走,地板踏出“呲..咚,呲..咚”的响声,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尤其显得突兀和故意。她轻轻长哼了一声,随意把酒杯一放,软在沙发上,继续刷新电脑屏幕。


    酒过一半,她还在做着同样的事,刷新,刷新。一点不觉他就在身后不解又厌烦的看了半天,见她没有意识到,便上了个厕所,回到卧室继续睡觉。她自然注意得到,只是不去理。她总在客厅看电影,睡沙发。

    她要分手,却还没有想好。他只觉她总那样无聊。


    酒剩三分之一,起身去满上,这次没有开灯。她想起来了。

    那年在看《卧虎藏龙》的时候大概还在念书,情节记不大清,演员倒是能数上几个。但清晰的记忆还是停留在玉娇龙最后纵身跳下的短短几秒,那时,小小的人儿坐在电影院硕大屏幕底下,她突然伸手想去拉住玉娇龙,可是屏幕又高又远,伸出的手支楞在空洞旷远的电影院里,弱小又孤单。而那“半天云”罗小虎竟然只是那样遗憾痛苦惋惜的看着,她觉得特别的伤心,直在座位上用后背敲打椅背,眼泪那么控制不住,她真觉得这个情节讨厌。

    可如果是她,她想,有这样的情境,这样的人,她也会跳下。它幻化成一个梦境,偶尔会打扰她,所以醒时又总在不经意会想到这个电影。她曾经对他说过,他只不说话,表情看出不想理她。说得多了,他反而皱起了眉,起身走开,气亦懒得叹。


    微醺,不胜酒力,点点即醉,或者她总不太开心,可能是这样的原因。


    他在屋里醒着不出声,重重的喘着气,她让他特别生气又厌恶。她的无话可说让他暴跳如雷。“分开吧,太没意思了。”

    声音不大,沉重的嗓音在柔弱的3音量和14音量间穿梭反而更有渗透力,浸透了半暗的房间,她听见了。喝下最后杯底酒,她对自己点点头,“嗯”。传递过去后,她听见他翻了一个身,那是同意的回应。放心了,一个了结,没有悲伤,反而轻松多了。


    成为一个单独个体的第一天。

    她依然做着从前的事,买酒回家,不大做饭,多买零食。想起来便吃饭,想不起便看电影,睡觉。工作潦潦草草,至少不会被炒掉,也潦倒的心安理得。朋友总想不起她有男友,常觉她似乎单身了,可真的单身下来,大家又总会记住他,时不时的提醒她有这样一个人和她分了手,教她不要太伤心。奇怪,记不起来的东西,反倒在结束之后让人记忆犹新,原来,自己当初说过的那些两人之间的故事,这些人是有听得进去的,只是还不到时候记住。心意是好,她竟倒不生气。

    她的性格像是受训良好的狮子,只在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才会爆发,只是爆发频率极其少见。怪好的,所以大家都记不住要对她好一些,多关心一些。


    成为一个单独个体的第十天。

    渐渐适应了自由空气,她开始多走一些路,少喝一些酒,多养一些花,少吃一些零食,多看一些书,少听一些流行乐,多和朋友说说话,少刷新电脑屏幕。有时会想起他,但总想不起面庞的细节曲线。

    给自己填充到满溢的时间,只是为了少留一些空闲去想一些事,少浪费些时间。


    成为一个单独个体的第一个月。

    她开始努力回想他的样子,可是连轮廓都记不住了,她觉得害怕,心酸,又不解。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莫名其妙翻涌出来。她不再做无聊的事。她摇了摇头,她把他揉成一个纸团,随手丢进路旁的垃圾桶,动作轻易的像是下意识,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成为一个单独个体的第一个半年。

    她忘记需要忘记什么了。


    成为一个单独个体的第一年。

    恢复了无聊时光,只是这时的无聊不再那么浪费,无聊的练字,无聊的浇花,无聊的读书,无聊的荡着藤椅……笑容比以往安静多了,她在静静地绽放,固执的等待。

    一年后的这天,她请了假,想给自己留了一口喘息的空间。这一年,她工作努力认真,常常觉到疲累。朋友渐多,琐碎的情绪亦见繁重。父母催婚,唠叨的频率成倍增长。相亲男人走马观花,反而愈来愈糟,这倒不打紧,不急,慢慢来,又不是明天非要捞个男人结婚不可。这些日常营生虽说拖得人精疲力竭,不过只要适时调整,都没有多大问题。遂决定外出,随处闲逛。

    在石家庄井陉县苍岩山上向下眺望。

    “别跳,以为玉娇龙么你。”有只手拉住她。

    她回头望了一眼,笑说:“我的戒指被蹭掉了,不过,没有关系了。”

    山高云雾绕,两人一起扒在栏杆向下望,隐约看见她向后踢起小腿,点点脚尖,头靠在左肩膀,向右交谈着。听不见在谈些什么呢,总之,另一个故事开始了。千万不要想到以后,那不关任何人的事。不是童话,没有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

    依然不经意会想起玉娇龙纵身跳下的场景,她觉得,如果情境适合,她还是会想做同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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