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x你娘！你不给我分椪柑秧秧儿。”
二狗的叫骂声由远而近，打破了营盘村清早的宁静。
哎，二狗又喝酒骂人了。营盘村的村民都在嘀咕。
已有村民站在自家院门口张望。
二狗微红着脸，拎着个酒瓶子，微晃着身子，蹬蹬蹬的朝村中心走去。瓶里还有一半的酒，当然是那种当地最廉价的散白烧。
“二狗，骂㖿个呢？”村中心平常人气最旺的一家，门前早等了几个村民。
“哪个不公正就骂哪个。”
“怎么不公正了。”
“我x他娘！开动员会要我们带头种椪柑致富，说好的只要按技术员的要求挖好坑，就免费发秧秧的，麻逼，老子起早贪黑，把所有的地全挖成坑了，包谷红薯都不种了，现在讲秧秧不发了，老子一屋子吃什么去？”
“是的，是的，我家也挖了几块地。”
“沒讲不发，只是不够，先发一部分吧。”
“你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是的，要我们把坑挖得那么深，现没有秧秧，填都不好填回去了。”
“喊你们等等，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我就没那么积极。”
几个村民七嘴八舌起来。
二狗涨红着脸，大声说：“妈逼的，秧秧暂时不够，我们也没法，但是前两天开会讲了的，坑多的先分，老子的最多，却没给我分。”
“不是还没分吗？”
“有人分得了，见不得人的东西，昨晚偷偷摸摸扛回家的。”
“真的？哪个？”
“还有哪个？不是当官的亲戚，就是跟他们玩得好的。”
“算了，人家有权，想给谁分你个老百姓管不了。”
“是的，你骂人有个卵用，骂破了天，没有人眦你。”
好心的村民善意劝阻着。
“我不服气，我就要骂。”
拧开瓶盖，就是一大口，喝得急了，呛了几声。
“我x你娘！你不给我分椪柑秧秧儿。”
二狗的叫骂声又响了起来。
“哎，算了，算了，一根筋，劝不到的，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围观的村民们不久都散了。
只剩二狗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骂声回荡在空中，惊的几条土狗也“汪汪”叫起来。
02
这边，早有人偷偷跑去报信了，其实不报，村长也听到了二狗的骂声。
“村长，那狗日的二狗，敢骂你，要不要我找人捶他一顿。”
“犯混吧你，本来就是我们理亏，他的坑挖得是最多。”
“都怪乡里，定什么坑多先分，你是村长，想给谁分就给谁分，这点权力都没有，当什么卵村长。”
“住嘴，你他娘的，要不是照顾你们，会被他骂。”
“那就任他骂娘？！”
“不行，得堵他的嘴，传到乡里去，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堵？都分完了，一棵都没有了。”
“一人匀10棵，凑100棵，下午给他送去。”
“都发了，怕有人不愿意退。”
“不退也得退，跟他们讲，是我的命令，快去，找个人帮忙，收齐了送到我这儿来。”
“好好，你说了算。”
03
下午，一捆椪柑苗扛进了二狗的院子。
“二狗在吗？”
“哦，是罗秘书呀。”闻声而出的是二狗屋里人（媳妇）。
“这是？”二狗屋里人盯着椪柑苗狐疑的问。
“哦，这样的，你晓得的，这次的椪柑秧不够，但是二狗勤劳致富最积极，挖的坑最多，按规定要先分，昨天秧秧运到村里有点晚了，点数、议名单又耽误了点时间，一家家的送，轮到你家时，太晚了就没送了，也不急这一天，是不？村长今天一大早就催我了，你看，抽空，我就送来了，还是迟了，真不好意思。”
二狗屋里人“哦哦，啊啊”的应合着。
“二狗呢？”罗秘书朝屋里张望着。
“哦，二狗呀，狗日的大清早就灌了一肚子猫尿，现在躺尸呢。”
“哦，要不进屋里喝口水？”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赶着回去呢。”
“那慢走，辛苦你了。”
04
第二天，二狗忙活开了。
昂首挺胸的扛着鲜活的椪柑苗朝地里走去。
沿途碰到的村民都羡慕的大声说：“二狗，你那椪柑是骂娘骂来的。”
“是的，不骂娘，他们尽欺负老实人。”二狗微红着脸，讪笑着答。
没喝酒的二狗，确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见到当官的就后缩，囫囵话都说不完一句。套用二狗屋里人常说的一句：狗肉上不了正席。
二狗自己嘲笑自己：酒壮怂胆。
村民们当然也知道二狗的习性。于是怂恿他：“二狗，你骂娘真他娘的管用，要不我们请你喝酒，你帮我们也去骂骂，我们都等着椪柑秧下坑呢。”
没喝酒的二狗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骂娘还是不对，屋里人讲了，有理讲理，不要乱骂人。”
“怕什么，你是帮我们做好事，借酒壮胆嘛。”
二狗有点动心了，二狗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人。村里的路塌了，二狗二话没说悄悄补平了；井边的杂草遮住了井口，二狗不声不响割得干干净净；溪中的跳岩被水冲走了，二狗寻遍河滩，一个人硬搬来几块几十斤的石块，补齐了；修防洪堤，二狗干得最起劲……
不几日，二狗果然行动了，半瓶白烧下肚，自觉胆壮了，脑子好使了，舌头流利了，便到了乡政府。
乡政府里有人是认识二狗的，听说他要找乡长，怕他做出出格的事，不好收场，于是提前给乡长打预防针，说他喝酒后爱骂人，要防着点，或者干脆不见了。
乡长对营盘村村长等人被二狗骂的事早有耳闻，今天倒刚好见识一下这位酒汉子。
二狗见了乡长，没有丝毫胆怯，从响应政策谈到立场态度，从挖坑的辛苦谈到农民不易，从农耕谈到农村经济，口若悬河，一套一套。
听得乡长连连点头，当即拍板：十天内，想尽一切办法，弄到秧苗，保证所有人都分到椪柑苗，早日圆大家的致富梦。
临分别时，乡长拍了拍二狗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们有的干部是存在以权谋私的问题，这是我没管好，我失察了，我已经批评教育他们了，是否改，还得你和乡亲们一起来监督，当然也欢迎你积极举报其他问题，是正规渠道举报，而不是骂人，骂人解决不了问题，也会引起社会不和谐，对不对？”
二狗也拍着胸脯说：“好，我以后不再乱骂人。”
一周后，村民们果然欢欢喜喜的领到了椪柑苗。二狗逢人便说：乡里干部就是好！
二狗为民请愿成功，一时成了乡里的名人，只是大家还是叫他：“酒癫子”。
05
但酒癫子二狗却对乡长食言了，乡长当然不知道，乡长早换了一届届，二狗还是会醉酒骂娘。
二狗只是个庄稼汉，二狗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二狗的肚里也撑不了船。邻里之间，夫妻之间，都有些鸡零狗碎的事，到了二狗这里，一憋屈，他便借酒浇愁。酒，渐渐成了二狗的命根子，因为二狗喝酒上瘾了，无酒不欢，无酒不醉。
酒癫子二狗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酒精性肝硬化，腹水，消化道出血，二狗因此住了几次院，大把大把的钞票扔给了医院。屋里人、儿女恨死了酒。
二狗也开始恨酒，天数次二狗下决心戒酒，可是，总是半途而废，酒瘾如毒瘾，没有酒，二狗呵欠、鼻涕、眼泪一把把。
64岁时那一年，二狗死了，死因是酒醉跌倒导致颅内出血。
二狗被葬在他曾经挖过坑的椪柑园，坟前两棵松柏树郁郁葱葱，周围满园的椪柑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