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武功的老宋

学校北门口有个小店，站店的是个矮矮胖胖的老头，上小学时，我们经常迟到，他看到我们就会笑嘻嘻的说：还早呢！我帮你们跟老师打个招呼，你们不用跑啊。我们脸一红，好像被人发现做错了事情，赶紧往教室跑去。

放学后，我们往往会逗留在他的小店里玩，买下铅笔橡皮作业本，或者买点弹球汽水棒棒糖。他人很好，少几分钱也从不计较，如有东西忘在店里，他一定会保管好的。

我们都叫他老宋，他最大的本领就是表演气功。只要有人想看，拍拍他的肚皮，他就放下一切准备表演。他先让我们离他远点，然后跺跺脚，绕门口大槐树转一个小圆圈，再找一根宽宽的红带子，往腰里一扎，下蹲马步桩。我们都在聚精会神的看，只见他双目紧闭，将双手慢慢下压，抬起，再压下去，如此往复几次，说是在运气。大约三五分钟左右，他抬起头看看大家，笑着说：好了，你们可以来试试我的无敌神功了。

我们都是小孩，不知道气功是干啥的。他让我们一起去揍他，用力去击打他的鼓鼓的肚皮。我们就拳打脚踢，他一点都不疼痛。他笑着说自己运功在肚皮上，你们除了拿刀砍，一般是无效的。

等我们都玩够了累了，他忽然站起来，口念一句别人听不懂的咒语，然后说收功了，下次再玩吧。

老宋肯定是会武功的，也喜欢打抱不平，他不许有人欺负别人，只要被他看到有孩子被欺负，他就会冲上去阻止，最后都会把调皮的学生揪到他们的老师面前，让他承认错误。这样一来，老宋在我们心中就成了大大的好人。

老宋单身，整天守着一个小店。我们一直觉得很纳闷，这么好的人，为啥没有成家呢。后来长大了，我才渐渐听说了他的往事。

原来老宋不是本地人，解放前跟父母逃难到江苏一亲戚家，这亲戚在本地有点势力，当个保长，后来逃到台湾去了。为了此事，他家一直被人瞧不起，文化运动开始，因为他的性格倔强，不承认错误，他家第一批就收到冲击，他被批斗，剃十字头游街，作为地主的狗腿子，最后罚扫全村的厕所。

那时他正好二十几岁，因为有这样的家庭环境，哪个人家的姑娘敢嫁给他呢。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改革开放后，大都人都去外面打工挣钱了，他忽然选择了拜师学艺。为啥，可能就是想学好回来再也不受人欺负了。

也不知道真假，他说自己去过少林寺，学了多年的武功。但有人揭露说他真的进了少林寺，开始工作是打水扫地，后来因为喝酒打架被开除了，所以只好回到老家。

回来时老宋一身武功人的打扮，上身褐色短衫，下身宽松的武功裤，村里人都怕跟他接近，别看他个子不高，但壮实有力，走路飞快，说话精气神，好像他身上真有一种武林高手的气质。听说有一次派出所想找他去当警察，他却不愿意。

但后来村里遇到邻里间打架的事情，都会第一个想到请他去劝架。他也非常热心，到了现场，往中间一战，双方都不敢乱动。等现场安静了，他再尽量劝解。所以他在村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那时帮他说媒的人很多，虽然他家条件不太富裕，但人品很好。有个高挑漂亮的姑娘看上了他，他也很满意。经过说媒，不久后两人结婚成家。他去外面打工，老婆在家种地并照顾他的父母。

不知什么原因，他俩两三年都没有孩子，这时说闲话的人就多起来了。有一年他过年去人家喝酒，酒多了，同桌有人跟他开玩笑，可能说他喜欢戴绿帽子。他一听，当天晚上就跟老婆吵了个天翻地覆。

他老婆也是急性子，可能身体也不太好，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吧。一个人想不开，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她悬梁自尽了。

老宋刚刚坐车去上海，听到消息立即赶回来。他抱着老婆的尸体放声痛哭，大骂自己是混蛋，他要跳河殉葬，邻居有很多人，当然把他拦下来了。此后，老宋变得沉默寡言，人好像傻了一半。打工的工头听说了此事，也不敢再带他，有一段时间，他就在村里随便游荡。

又过了几年，他的父母也去世了。他没有兄弟姐妹，就一个人住在破旧的青砖小屋里，种两亩多地，然后整天魂不守舍的睡觉。

村里有个会计很同情他，就让他去村里小学帮忙司钟，也就是上下课敲敲钟，收入不多，但吃饭免费，又多了与人交往，他就渐渐变得活泼起来。

时代变化太快了，电铃取代了手工打铃，他就在小学门口开了一个小店，专门为学生服务。每天看着孩子们上学放学，他就非常开心。

那时全国人都喜欢看一部电影《火烧少林寺》，我们一帮小孩也特别迷恋武功，有的小朋友就偷偷的跟着老宋，想偷学武艺，可惜几次跟梢下来，除了吃饭睡觉，老宋就看看电视，根本不练武功。

后来我们就商量了一下，大约十几个孩子，约好周日上午去他店里拜师学艺。那天我们非常兴奋，把电影里的情节都复习了好多遍。一到那里，老宋还没开门，我们在外面大喊老宋，也有喊宋师傅的。过了半晌，店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宋打着哈欠开门了。我们在一个大孩子的喝声里，一起单膝下跪，抱拳喊道：宋师傅在上，请教教我们武功吧。

老宋好像懵了，嘴里喃喃的说：我不会武功，你们不要学这个……

我们一哄而散，此后再也不提跟他学武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