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18 知灵 花开遇见

更多原创文章，敬请关注公众号：huakaiyujian

"And as we let our own light shine, weunconsciously give other people permission to do the same. As we are liberatedfrom our own fear, our presence automatically liberates others."--MarianneWilliamson

“当我们允许自己的光芒闪亮时，我们也就给了别人同样的许可。而当我们从自己的恐惧中解脱后，我们的存在也就自然而然的解放了他人。”

--玛丽安.威廉姆森

      相比于痛苦和不幸，人们似乎更难以接受生命的美好。这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事实上很多人都会这样。

     《刺猬的优雅》是一部法国电影，改编自同名畅销小说，2009年在法国上映。描述了主人公勒娜探寻自身价值的艰难历程。

      勒娜是一位门房，在一所高级公寓工作了27年。她有一个从不示人的储物间，里面装满了书籍，这是她的精神花园。在门房的工作时间以外，她喜欢在这里享受书籍带来的静谧和愉悦，远离平庸琐碎的外部世界。

     勒娜把自己看作是一个54岁的寡妇，并且没有受过教育、矮小肥胖、尖酸刻薄。多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这个形像。她从不主动与人沟通，更不会表达自己的任何需求和感受，在与外界的交流中她习惯处于被动。这样的外在表现，是她用来保护自己不被侵扰的盔甲。

     她打算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自己的城堡里。她对生活的唯一要求是：“让我平静的度过此生”。她不希望有谁发现自己的秘密花园，因为“没有人愿意雇佣一个自命不凡的门房”。

     在这栋豪宅里住着一位即将年满12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父母都是有钱人，他们过着上流社会有钱人应该过的生活。她和她的姐姐将来也会是有钱人，也会过着和其他有钱人一样的生活。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但小女孩不愿接受这种荒诞无趣的生活方式，并且认定人就像困在鱼缸里的金鱼，大人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像苍蝇一样在鱼缸里乱撞。

     她用摄像机终日不停的记录着周围人的生活形态，在她看来，摄像机里记录的一切，就是人生的全部内容。

     她无法接受这样乏味、被困的人生。她决定在126天之后，12岁生日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小津格朗是一位日本绅士，学识渊博、敏锐细腻、彬彬有礼，在影片中象征着充满智慧的东方文明。他是这栋豪宅里的一位新住户。在搬来的当天，和门房勒娜的简短沟通中，他注意到了这位地位低下、外表普通、刻薄冷漠的中年女人，言辞举止中隐约流露出来的些许高雅。这丝丝缕缕的优雅气息和粗陋的外表所形成的强烈反差，引起了小津格朗的好奇。

     这是影片故事的开始。

     小津格朗觉察出勒娜喜欢读《安娜·卡列尼娜》，于是送了这套精美的小说给她。局促不安的勒娜给小津留言：“您不必这样。”落款是“看门人”。勒娜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写，她认为在别人眼里，“看门人”是自己最好的身份定位。这个身份也是她应对外部世界的一道屏障。

     小津格朗温和的接近勒娜，对她说：“我想邀请您共进晚餐，邻里之间，本该如此。”勒娜吓坏了：“邻里之间？可是，我只是个看门人。”

     小津回应说：“那么这份晚餐就有双重意义了。”

     这句话表达出来的意思是，我把您当做我的邻居，同时，我也接受您把自己看成是守门人。无论身份平等与否，我们都可以共进晚餐。这就是小津所说的“双重意义”。也是接纳的极高境界，在不试图让对方进行任何改变的同时，为关系提供了新的可能。

     勒娜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但内心的卑微感试图阻止她赴约。必竟，要走出藏身多年的城堡，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出去买衣服，让那些年青漂亮的女人笑话我，我可不干！”她开始给自己设置障碍。

     有时候，阻止生命去探索更宽阔的领域的，不是外部的环境，恰恰是内心的屏障。勒娜很幸运，她有一位好朋友，为她找来合适的衣服，并且安排理发师上门为她做了新发型。第一道屏障破除的很顺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感叹：“这真让人难以置信。”

     让她难置信的，不仅仅是外表的变化，还有自己内心对美好关系的渴望。这种渴望是她一直试图压抑的，因为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事”。

     小津在家里亲自下厨，请勒娜品尝自己做的日本拉面。紧张不安中，勒娜碗里的面条掉在了衣服上，她的卑微感再次笼罩着她：“这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弄出什么事来，没人愿意雇一个自命不凡的门房。”

     小津说：“您没有自命不凡，您只是令人好奇。”

     这同样是只有达到深刻共鸣才能表达出来的安慰，小津让勒娜知道，自己接近她，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并不是由于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这样的安抚自然很有效果，勒娜显得放松了一些。

     勒娜西方式的简单生硬，被小津东方式的智慧圆融完全容纳并且化解。这是我第一次从一个西方的影视作品里，看到了对东方文化的如此深刻精准的呈现。当然，我更希望影片中小津格朗的角色能换成一个中国人。

     但是，为什么不是中国人呢？这里面的原因，在后面的文章中我再专门聊一聊。

     一天，小女孩替姐姐给勒娜传个口信儿。勒娜邀请她进自己的屋里坐一坐。这是勒娜第一次放下看门人的身份，以自己的名义，向这栋大楼里的住户发出邀请。

     小女孩指着桌上的巧克力问勒娜，“我不知道这种巧克力好吃在哪。”她说：“我喜欢放在舌头上让它慢慢融化”。勒娜有些好奇的拿起一块巧克力放在嘴里，用小女孩说的方式品尝了一下，发现口味大有不同：“真的是这样，改变咀嚼方式，就如同品尝一种新的菜肴。”

     在西方，巧克力因为苦中带甜的独特口味，常常用来像征生活和爱情。在影片的这个部份，更像是一个隐喻，象征着人们都会习惯以自己的方式体验生活。勒娜用不同的方式品尝了同一种巧克力，体味到了截然不同的口感，暗示着她允许自己以新的方式探索生活，并且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体验。

     在小津格朗温暖智慧的接纳和欣赏中，勒娜一步步走出自己的城堡。他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经常一起谈论文学作品、观看经典影片。她体验到与人平等交往的尊严感，以及灵魂碰触时的愉悦。

     一次，勒娜不经意间看到了小津妻子的画像。那个纤细柔美、优雅到无以复加的日本女人。虽然妻子己经在十年前病逝，但是小津看着画像上的女人，眼神中依旧充满眷恋和忧伤。他说：“她真的很漂亮。”

     这幅画像成为勒娜伤害自己的利器。

    她所有的自卑和不安都重新席卷而来。她感到莫明的愤懑。痛苦和质疑吞噬着她，似乎一直隐隐存在的惶恐得到了证实：能够获得尊重和欣赏的，只有这些外表美丽的女人。勒娜把小津对妻子的眷恋当做证据，证明了自己不可能获得别人的尊重、拥有平等的关系。

    这个证据看起来荒唐幼稚，但此刻己经完全占据了她的心：“你以为你是谁！”她颓丧的坐在狭小的门房里，一遍遍斥责自己。对未来的憧憬破灭之后，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对自己说出了最难听的话：“你这个老傻瓜！”

    勒娜重新逃回了城堡，她不准备再走出去了。

   小津格朗在自己生日当天，邀请勒娜共进晚餐，却被她生硬的拒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不是件好事。”面对小津的诧异，她轻轻的关上了门。

   小女孩把这一切拍了下来，她问勒娜：“为什么？”勒娜回到了以前冷漠刻薄的状态，在小女孩的镜头前来回踱着步，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不是件好事。”她这么理直气壮的说着，试图让自己相信现在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忽然，她开始低头哭泣。

    小女孩走过去，试图拥抱她。她推开了，即便身处这样的悲伤中，她仍然拒绝卸下自己的盔甲。

    面对勒娜的抵抗，小女孩不甘示弱，她再次上前用力抱住了哭泣中的她。勒娜的泪水喷涌而出，她接受了女孩的抚慰承认了自己软弱。“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很愚蠢。”勒娜伤心的说。“不，不是这样的。”小女孩轻声安抚。

    看到这里，我觉得勒娜虽然承受着宿命般的痛苦，但同时又是幸运的。她的门外有小津格朗在等待，身边有一个虽弱小但此刻却充满力量的人在陪伴。感到无助的时候，能够有温暖有力的手臂暂时依靠，是多少人一生都未能获得的眷顾。

    勒娜终于决定再次走出城堡。

    她给小津写了一个纸条：“如果您没有改变主意，我很乐意和您共进晚餐。”这次，她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勒娜”。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看门人”，她还是可以是她自己。

    这是整个影片中，勒娜自我接纳过程里的里程碑式的进步。

    有很多人，一生都停在此前那个悲伤哭泣的时刻。还有人一生都停在更靠前的愤懑自责的时刻。还有另外一些人，停在影片一开始，那种冷漠刻薄的状态里。然后，戴着自己的盔甲，坐在城堡里，耗尽一生。

    勒娜坦然的接受了来自小津格朗的友善和欣赏，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学识和聪慧。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天鹅绒一般温暖优雅的微笑，一切都那么美好。

    直到有一天清晨，一场突如奇来的车祸夺走了她的生命。

    弥留之际，她看到小津格朗一步步走向她。他拨开人群，悲伤的端详着躺在地上的勒娜，脱下自己的外套，慢慢披在她的身上。这是勒娜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影像。在最后的时刻，勒娜想告诉小津：“亲爱的小津格朗，我很紧张，就像蜷缩成一团的小猫。我真想再陪您喝最后一杯酒。”

    这是勒娜第一次向小津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渴望。她终于获得了终极自由，可以自如的表达自己，不再被动的等待别人的靠近。

    影片的结尾，小津在勒娜的储物间里，发现了他送给出的那套《安娜·卡列尼娜》。他小心的擦拭了上面的灰尘，把这套书送给了站在身边的小女孩。

    这个情节像征着对生命价值的追求将得以延续。

    小女孩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勒娜的死，让她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她认识到，在那些琐碎、沉闷的生活表像下，所掩藏的对自由和爱的渴望，才是人生的终极价值。无论生活呈现出什么样的面貌，人们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追求和实现这个价值。

     “人们都是会死的，人生的价值在于活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勒娜活着的时候，正准备去爱。”小女孩讲出的这句话，是影片的点睛之笔。

     她捧着小津送给她书，走出储物间，回过头，慢慢的把门关上。

    一切重新回归宁静和黑暗。在这片看似平凡的黑暗中，有一个秘密花园，曾经孕育出了一个优雅的灵魂。

     也许这就是影片想传递出来的信息：

     面对平凡乏味的当下和不可预知的未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其卑微和渺小之处，也都有与之相应的璀璨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