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电影,有着过节般的喜悦。但是想让我妈带我去看场电影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会给我一大堆的要求:一周的功课不能出现两个四分,每天一篇日记,饭后要擦桌扫地。如果能入她的法眼,她会奖励我,去看一场电影。否则,奖励随时会变成惩罚。
一次因为少记了一篇日记,我妈就把我的那张电影票退掉了。完全不顾宝宝的心情。
那时候,电影院的四周总是有很多等待退票的人,他们向过往的每一个人询问,有退票吗?如果有人退票,立刻就会被一群人围上。抢到票的人,挤出重围,满脸都是兴奋。见此情景,我就会想到我的那张票,得到票的那个家伙肯定也是这般的表情。
那是个物质和文化生活都极其匮乏的年代,没电视没电脑没手机,不搓麻,不打牌。电影是人们单调的生活中的最值得期待的享受。
每到夜晚,街上清静了,电影院却热闹起来,人山人海,灯火辉煌。那时的电影院,规模都在千人上下。成百上千的观众,从城市的各处汇聚而来。那热闹劲儿,只有过节才有。
看电影的人多,常常一票难求。尤其是新片上映时,买票就会排起长龙。后面的人踮起脚尖望着前面,前面的人伸长脖子看着窗口,窗口的人则弯着身子,歪着脑袋俯就在售票口上等待。
售票口形状如口,你永远看不到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能看见的只有一双不慌不忙的手。电影票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纸片,从窗口吐出来,拿到的人真是芝麻开门如获至宝。
上千人聚在电影院里,跟随电影情节,乐则全场哗然,悲则啜泣之声四起。偶有惊险,就会全场一声——啊。
有个朝鲜译制片《卖花姑娘》,情节很虐心。看这个电影时我从头哭到尾。那时没有纸巾,一条手帕抓在手里,几乎也能攥出泪了。剧终的时候。灯光亮起,每个人都眼圈红红的。这时若碰上个熟人,双双执手相看泪眼,哭不得,笑不出,一时间竟不能有言以对。卖花姑娘,我看了好几遍,接受第一次的经验,后来我都会多塞两条手绢在衣兜里。
看了无数回电影,总会碰上些有趣的事。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然而生活有时会变戏法。
那时,我已经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生活艰苦,对电影有着更强烈的渴求。一天晚上,我们几个知青约着,向老乡借了几辆自行车,往返二十多里路去县城看了一场电影。回来后还车,老乡看了看,说车子不是他的。我傻了眼,不是?那又是怎么打开的。第二天一早,我返回县城,还好,有惊喜,无惊吓。那辆车子安然地停在影院的办公室里。
一把钥匙,同一个时辰,相距不过10米,我打开了别人的车子,别人却没能打开我的。这等巧合也是没谁了。
在农村更多的,是看露天电影。一处宽敞的地面上,三根杆子扯起一块幕布就是一个露天影院了。周围七里八乡的男女老少,在夕阳的余晖里肩着板凳,从大路小道上源源而来。
看露天电影就像是赶大集。男人喊,女人笑。姑娘媳妇头梳的锃亮,身上散发着香胰子的气味。最快乐的是小孩子。他们在人群里窜来窜去,冲著镜头作出各种手势,投影到屏幕上呈现出一番鸡飞狗跳。场地上坐满了人,连周围树上,墙头上都是人。整个的村子都交给了电影。
看露天电影,高兴处,人们会毫无顾忌地放声笑,气愤时,会不由自主地开口骂。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使其自带别样的魅力。
但是最怕天气不好。有一次看的电影叫《巴山夜雨》,结果老天真的下起了雨。我们被淋得狼狈不堪。有人说,老天爷真不赶眼色。不是老天爷不赶眼色,露天电影是要看老天爷的眼色的。
前些年。我居住的城市里,一所有名的老电影院让位于城市建设被拆除了。市民们感到深深的惋惜与不舍。我也是。这座电影院赋予了我太多的美好记忆。
但,即便是它仍然坐落于那里,我还会像年少时代那样,再去看一场电影吗?很多年前,我在那里看过最后一场电影,偌大的观影厅里,只坐了疏疏落落的几个人。——我想,我可能不会了,再去也不会有一样的期待和喜悦了吧。
让我欣慰的是,每当我再次想起它——老电影院和看电影的那些事,它都会带着满满的岁月的味道和曾经的无限风光来到我的眼前,让我感动,让我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