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生大部分遭遇早已存在于生命诞生之初,关于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可生活在这世上的人只有两种,男人和女人,对我来说除了能够证明阴阳存在的学说,就没有再大的意义了,无非是性器官不同。别样的,我再也找不出来不同的东西了。
可现实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比如我的父亲总是压着母亲一头,父亲的双手在家里永远是抬起来的,而我很难见到母亲的脸,她的眼睛好像长在头顶上。
父亲告诉我说,因为生了我,让他很有面子。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说因为我是个带“把儿”的。
而母亲在某个夜晚曾对我说过:“在生下你之前,总是提心吊胆着。”
我不理解这种含义,我观察男人和女人的特征,一双眼睛,两条胳膊,两条腿,走起路来也是两腿交叉向前移动。也不理解为什么带“把儿”的男人头发要短,不带“把儿”的女人头发要长呢?
之后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情,有一个带“把儿”的男孩把他的“把儿”放进了毫不情愿没有“把儿”的女孩的身体里,后来我们管这个叫强奸。
这件事情没有继续发酵,女孩父母嫌弃她脏了身体,丢了他们的脸面,更不要说去为她讨回一个公道。女孩被赶出了家门,每天坐在门口一动不动,我没有见过这个女孩的样子,因为她头发挡住了她的脸。
男孩消失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出现在了街上,还是那样昂首挺胸。尤其路过女孩的时候,就像昂起的公鸡一般;不少男孩向他请教“那件事”的趣味和感觉,他满面春光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很久很久我都没有看到街上有女孩子出现了,而慕名来的男孩子越发多了起来,成日在街上转悠,像一条条食不果腹的猪狗一样。
我终于了解了父亲所说的话,也明白了母亲内心的忐忑。
外面的世界也是如此吗?
为什么两个同样物种,在同样天空下,呼吸着同样氧气,社会生存条件和观念差别待遇如此之大。
女孩一家搬走了,红色门漆一片片掉落,渐渐发锈的大门和那把饱经风霜的锁头守住了门后苍凉景象。
那个女孩后来,我不清楚了,总归是不太好的吧。
那个男孩后来结了婚,听说,嫁给他那个女孩也是被他强奸过的。
2.
秋天的风刮起来那样迅猛,急急忙忙就席卷了春天留下的痕迹,停留在街上的人也逐渐少了。时间平静的走着,悄摸摸的,没有一点声音。
有一天吃饭,父亲突然放下筷子,对我说我岁数不小了,该结婚了。我茫然的望着他。母亲在一旁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没有说。
慢慢地,来我们家的人多了起来,这些人我很多都不认识,但他们大多都和我父亲关系不错。
气氛一天比一天热闹,而我心里既没有对父亲指婚感到痛苦和生气,也没有因为热闹的气氛带来一丝快乐。
母亲依旧每天做着这个家里永远做不完的活计,我还是很少看到她那双眼睛,即便在父亲看来是儿子要结婚这件事。
结婚头一天晚上,父亲对我说:“以后咱们家传宗接代就交给你了,不要丢了老祖宗的脸面。”
我想,老祖宗是谁?我问他。
突如其来的巴掌印结结实实印在了我的脸上。“嗡”一声充斥着我整个脑袋。依稀还能听见他的怒骂。但那张扭曲的脸印在我脑海中。
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丑陋。
母亲在厨房里,一直没有出来。
在黑夜涌动的夜晚,我抬头看着天空,脸上时不时传来阵阵疼痛,屋里父亲打鼾声均匀散到到寂静的夜晚,消逝在无垠的天空中。
那天,我刚刚知道,一些未曾谋面,已经消失在这世界上很久的人,原来还显得那么重要。
3.
曙光。
母亲打扫着一遍又一遍房间。客厅正中间红色“囍”字格外亮眼。父亲在大街上和许多人满面笑容交谈着,等待着我的新娘。
新娘头上盖着一块儿红绸盖巾,我们像机器一样走完了父亲为我们安排的所有流程。宴席上,我父亲和她父亲喝的酩酊大醉,两个母亲像是临时拼桌坐在了一起,实际上也确实连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她们没有任何交谈。
我不知道她父母是何时离开的,我以为他们会来看看她。
夜晚,屋内灯火通明,像第二个太阳跑了进来。
我和她坐在床边,不均匀的呼吸从那块红绸丝盖巾下穿出,我轻轻掀起了这块盖巾,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了她在微微颤抖。
屋内强烈的灯光照的她紧闭双眼,我起身关掉了所有的灯,只留下了一根蜡烛。微弱的亮光使我勉强看清她的脸,眼睛红肿,泪痕未干。
这个夜晚,我依然在外面看星星。我想,今天的夜晚和昨天的夜晚一样清凉。
深夜,她还在床边坐着。我走到她身旁,轻轻的告诉她让她睡觉。她摇了摇头后抬起头看着我。
几个月后,父亲来问我她的肚子为什么还没有动静。我说我不知道。
她在母亲的影响下,也开始做起没完没了的活计,仿佛闲着一刻就是罪大恶极的事情。父亲的态度越来越差,不光是对她,也包含我和我的母亲,动不动就要摔东西,偶尔喘着粗气,嘴里不知道在嚷嚷些什么。
在那个夜晚她告诉我,被强奸的那个女孩死了。自杀。
我问她怎么知道。原来那个女孩是她的表姐。
她的父母也怕家门出此不幸,便着急忙慌的想把她嫁出去,与其说是嫁出去,不如说像甩包袱一样甩出去。
她的父亲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有辱家门。
4.
时间就这么走着,一年后她的父母来到了我们家。
本以为应该是一场喜极而泣的见面,可她父亲冰冷的脸,看不出一点喜悦。我的父亲和她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她的父亲在这一刻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那么唯唯诺诺,可转过头来看她的样子,与其说是嫌弃,不如说是厌恶。
她回到我们的屋里,哭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还在抽泣的肩膀。没过一会儿,她的父亲进来了,让我先出去,那语气的温柔和蔼,倒像是一个真正父亲的声音。
激烈而来的暴雨,在我出去的刹那席卷了整个屋子。她还是那样安静的哭泣,任凭她父亲的责骂与羞辱。
我问父亲,她的父亲怎么会来?他告诉我,还不是因为她的不争气,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也没为我们家添一个丁。
我说:“我不想强奸我自己。”
父亲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落在我身上的拳头如同暴雨般袭来,这次我听清楚他嘴里的话了:“你这个不要祖宗的畜生!”
夜晚,我跟她说你可以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我忘不了她惊恐的眼睛望住我,满眼充斥着晶莹的泪珠,慌张的摇着头。
逃吧,我对她说。
她颤颤巍巍的对我说她还能去哪里呢?
我理解她的感受,也理解她说的话,是啊,她还能去哪里呢?两个地狱,一个长在心里,一个存在于身体。
她拉着我,要我跟她生个孩子。
我没有同意,我跟她说:“这不光是对你身体上的强奸,更是对我灵魂上的强奸。”
我睡着之前,听到她嘴里不停念叨的一句话是:“那怎么办呀。”
父亲给我的压力越来越大,不是打骂就是恶狠狠的盯着我,不过好在我并无所谓,我依旧我行我素。慢慢地,我不让她再去做家里没完没了的活计,我想带她出去。
开始的她并不同意,很是胆怯,她说:“让我多干点吧,你看地上总有灰尘。”我知道,她在麻痹自己,她认为多做一些活计,就能减轻我父亲对她的不满。可她也知道,我父亲愤怒的根本原因在于我,我并没有达到他所认为的好儿子的样子。
父亲把她赶回了家,说什么我们家不养闲人。
夕阳如火,我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和三步两回头的那种纠结,我并没有叫她回来,渐渐的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拐口。
我以为,从此她会获得新生。
母亲变得更勤快了。
我每天都在屋里发呆,父亲还在生我的气,但怒骂声少了些,我也清净。
但我莫名其妙的开始想她,想她陪我的这些日子,想起她憔悴的脸庞,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情愫,我跑了出去,我知道,我想见她!
她死了,在无数个平常的黑夜。
5.
我没有参加她的葬礼,我不敢再去面对即使是冰冷的她,是我亲手杀了她。
她的父母来到家里,向我的父母道歉。那天,我恶心的说不出话来。
我并不觉得当男人有一种天生的骄傲感,反而异常羞愧,我的世界没有平等两个字,我也没有平等的概念,只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应该是这样。
就这样,她消失在我生命里,嵌入泥土中,没有人再提起她,仿佛她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又结婚了。
在掀开新娘红盖头的时候,我看见了她。
很快,她的肚子有了动静。
父亲大摆了三天的宴席,对所有人宣布,我们家有后了。我高兴不起来,回到屋里,她问我:“要是个女孩怎么办?”
我突然感到窒息,一种锥心的疼痛从我心脏迸发出来,我想大声的咆哮,可这种疼痛使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空荡的房间我听到她在叫我,我的脸上划过滚烫的泪水,但流下的不是我的泪水,而是我心里的血。
她依然没有逃过这个家的魔咒,也开始做着忙不完的活计。
我经常能听见母亲下意识的说:“阿弥陀佛。”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好像承载着全家的希望,我的父亲也开始变得紧张,庙会上,他会安静的祈祷上香,希望用虔诚的模样感动天上的那位神,让他的愿望成真。
父亲提出来不要让她在做活计了,先把他的孙子生下来是头等大事。可她却不肯,直到父亲生了气,骂了她一顿,她才停下了手上的活。
我旁观着这一切,对还未出生的孩子感到悲哀,对已经存在而还未出世的生命悲哀,我想,父亲一定会说出那句话。
产房外,父亲好像比我要紧张。
生了,男孩儿。
我看见母亲松了一口气,父亲脸上挂满了笑容。
“产妇大出血了。”医生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走廊。闻声赶来的医生们片刻不留的冲进产房里。
我站了起来,喉咙因为紧张而感到干涩。我望向父亲,他抱着我的儿子,还是满脸笑容,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我听见他说:“我无愧于列祖列宗了,倒是你,也不要愧对于祖上。”他不出我所料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我失去了理智,猛的一拳打在了父亲的脸上。他的嘴角立刻流出了鲜红的血液,他摔倒时怀里还紧紧抱着我的儿子。
“你个畜生!你疯啦!”怒骂接踵而来。
我平静的说:“把我儿子给我。”
父亲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他后撤了两步,紧紧的抱着这个对于他来讲只是还未成熟的可以继续传宗接代的性器官。
母亲低声的抽泣声,和逃避看我的眼神,让我感到一阵阵无力感,我瘫坐在地上,喉咙发出阵阵嘶吼。罢了,罢了,我想。
6.
病情稳定下来后,我去看她,苍白的脸颊上还挂着担忧的眼神,我拉住她的手,还未等我开口,她问我:“是男孩吗?”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在了她的手上,我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我只能点了点头。
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忧郁和紧张的脸颊上挂起了一丝笑容。
医生告诉我说,产妇是因为神经紧张,而导致的生产不顺利,引发的大出血,这是很多产妇都有的问题。他让我放心,已无大碍。
只有我知道,她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出院后,还未做完月子的她就开始在这个家里忙活起来,而父亲对此视而不见。母亲并没有什么改变,她没有因为我出生的儿子有一丝喜悦,这一点,和我的父亲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亲带着我和儿子去了祖坟,他让我跪在一个个坟包前,我恍惚的看见这片坟包显现出若隐若现的两个字:诅咒。
我疯跑回去,冷汗浸湿了全身,在梦里我看见无数个脸色发白,眼神空洞,身体僵硬的人在冲我招手,我慢慢的走了过去,又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我猛的回头,四周变为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睁开眼,父亲站在我的床边,我看着父亲,他和我梦里的那些人如出一辙,我回想起在梦里的那些人,每一张脸都变成了父亲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在这片土地上徘徊。
一切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家里多了一个母亲的模型,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我对我母亲的疏远感,又复制在了她和我儿子的身上,她对此好像很是抗拒,她并不把他当成她的儿子,更多的像是一个工具。
我把儿子抱到她的身边,她只是轻轻一看就扭过头去,或者起身离开,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诅咒。
我实实在在地看到了诅咒,这难道不是又一个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我正在抱着襁褓中的我吗!?
诅咒会这样一代一代蔓延下去,我甚至看见了那片坟地第一个被埋下去的人是我。
7.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而我,被父亲看作着了魇,我的所有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可思议,不少的人来到家里,对着我指指点点,等人们走后,我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我从未看到的情感:那是平静中带着一种无奈的认命。
那种情感,我只看到过一次,我甚至一度怀疑是我自己看错了。可那实实在在的一幕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的儿子,开始对我的母亲指手画脚,而母亲总是言听计从,对待他的妈妈也是骄横跋扈,她也只是置之不理,仿佛一切都是正常的。唯独对我不是这样子。他像是怕我,在我面前他安静的像一只绵羊。
我跟自己做起了抗衡,一方面我想反抗这种从出生就带有性别的偏见,另一方面又在安抚自己顺其自然的接受下去。我不想我的下一代依然重复着这里每一代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这些想法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深切的感受到,这也可能只是命运对我的羞辱。
自从有了孩子后,我和她就没有再同居过,一个强奸犯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和社会的唾弃,而我并没有,还有了儿子,充当了爸爸。
她问我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她想借此去讨好我的父亲。我摇了摇头。她伸手去脱我的衣服,我拽住了她冰凉的双手,我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胸口暖着,我说:“睡吧。”我闭上了眼睛。
我想起了死去的她,如果她还在,我们的孩子应该比我现在的孩子大了吧。
我想去看看她了,睡前,我说。
墓碑静静的伫立在荒凉的角落,我用手轻轻的擦着它,冷冰冰的。墓碑光滑的可笑,她死后,连名字都跟随她埋入了地下 。我靠在这块石头上面感受她的体温,感受她离开那天心里是怎样的悲凉。
日落的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在成为强奸犯之前,我先是一个杀人犯。
8.
等我回到家,家里安静的出奇,我走进屋,没有人,空荡荡的房子被我呼吸的声音填满。
我躺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机会,我并不觉得出奇,虽然母亲总是在家里。
我只享受了这片刻的安宁,孩子的妈妈疯了一样的跑了进来。急促的喘息声使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她:一双目光呆滞的眼睛愣愣的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的儿子死了。溺水。
我并不相信他是溺水死的,他是被别人害死的,因为他的跋扈,他的无法无天,也因为他的爸爸,他的爷爷奶奶和妈妈。我们都是凶手,包括他自己。
父亲告诉我说他在外面的烟吸完了,要抱着他回家拿烟,他不想回来,跟爷爷闹了起来,身边的人赶忙来劝,却被他孙子嘴里吐出来不干不净的话惹怒了,所有人出奇的安静,只是脸上阴霾密布,眼睛折射出浓浓的杀意。但我的父亲并没有那么在意。
后来我的父亲就去不远的小卖部里买烟,让他在这里乖乖呆着,买完烟回来后就发现他死在了不远处的水缸里。
刚才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伫立在不远处看着。
从此后,我的媳妇儿疯疯癫癫的,时不时就找不到人了,她经常会去那口水缸旁转来转去。我的母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可我的父亲,像是被压垮了腰椎似的,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时不时还会用手抽打自己的脸。
而我,沉重的心里竟泛着一丝轻松,这也是诅咒吗?还是死去的她在报复呢?
这件事情并没有在村子里发生怎样的动荡,除了我们这一户人家,死寂一般的沉默笼罩着这个院子。
我看见抽烟的父亲扔掉烟头,狠狠的踩了上去,那一刻他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能量,他坚定的向我的屋子走来。我知道了。
“我再给你娶一房!再生一个!。”我的父亲站在我的面前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冷笑了一声,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镜子里的我已经老得像父亲一样了,一层层的白发如破竹般长出,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我看到了死亡再向我招手 。
9.
看着父亲均匀的呼吸渐渐随着流出的血液消失殆尽,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解脱随着他的灵魂飘在暗淡的天空中。
我拔出父亲胸口的刀,带着热气的鲜血一滴滴落在他的身上,我用衣服把刀擦干净,明亮的刀刃刺出一阵寒光。
我用刀尖抵住了心脏,环顾了这囚禁我一生的牢笼,我轻轻的对自己说:“再见。”
我用双手紧紧握住刀把儿,机会只有一次,我不知道在下一秒是否还有现在的勇气。我一鼓作气地用尽全身的力量刺了下去。冰凉的感觉瞬间穿透了我整个身体,我开始急促的呼吸,滚烫的鲜血涌出我的嘴唇,一刹那我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倒在冰凉的地面上,眼睛盯着的天花板上我看到了那个被强奸的姑娘坐在门口掩面而泣;我看到了死去的她轻轻抚摸着她那块无字的墓碑;我看到了疯癫癫的她还在那口缸附近呼唤着她死去的儿子;我看到了那片坟地里飘出来的无数光影。
接着我看到了我的父亲抱着我的儿子在冲我招手,他冲我笑,笑的那么开心灿烂。我想抬起胳膊拉住他们的手,可那从一片坟地飘出来的光影却拖着我的胳膊往后拽去。我不能挣扎了,我没有力气了。
最后我看到了我的母亲跪在我的身边摇晃着我,张大的嘴巴像在思念裂肺的吼叫着,口水和眼泪混杂着滴落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只有无穷的空洞。
她的泪比我的血还烫,我抬起手想伸手抹去她的泪痕,但我没有力气了。母亲好像找知道我想做什么,她抓住了我的手,我第一次感觉到母亲的手又硬又凉。
她一直再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听不到了,我尽力的给了她一个解脱的笑容。然后我闭上眼,在虚无的黑暗中我看到了我自己。
终于,我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