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儿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神,就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的退去。
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作啥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她不会说话,因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因问周瑞家的道:“这姥姥不知可用早饭没有呢?”刘姥姥忙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馔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
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于是过东边房里来。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她:“方才回了太太,说了些什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她的好意,也不可简慢了她。便是有什么说的,叫二奶奶裁度着就是了。”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
【批注】凤姐想起何事要交待贾蓉,这里没有说,留了悬念。但是,凤姐一声令下,贾蓉就乖乖回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如此传神之笔,直接把凤姐治家有方颇有气场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神”这一细节描写,进一步刻画出凤姐思虑周全,她此时在想何事,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她一定也在百般权衡,当着外人的面,此时对贾蓉的交待家务事是否合适。最终凤姐考虑到刘姥姥等人在场,没有再吩咐贾蓉什么。作者前后刻画贾蓉的事情,基本也是从刘姥姥视角来叙述的,叙述完后便很自然回到刘姥姥这里了。
【批注】刘姥姥显然也被凤姐的雷厉风行所震撼,持久才“心神方定”,赶快向凤姐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刘姥姥将板儿说成凤姐侄儿,这无非就是攀关系,显然也是受了刚才贾蓉的影响。向凤姐说完还不忘教训板儿,希望他也像贾蓉一样,能“撒娇卖萌”赶快求凤姐,不过板儿毕竟不是贾蓉,他一则才四五岁,二则出生于贫民家庭,如今来到贾府自然是好奇贪玩贪吃,又如何能懂大人之间的人情世故呢?
【批注】凤姐是个心思敏捷的人,刘姥姥的言外之意她完全明白了,但是她并没有直接回复刘姥姥,而是先询问刘姥姥吃饭了么,这一则是表现自己作为一个大家族要待客有道,客人远道来儿总得请吃个饭吧。二则则是为了先支走刘姥姥,好询问周瑞媳妇,看王夫人到底是如何一个态度,才好决定接下来如何打发刘姥姥。刘姥姥自然是没有吃饭的,这估计也早在凤姐预料之中了。如此,便正好把刘姥姥请过另一边屋子吃饭去了。
【批注】趁着刘姥姥吃饭的工夫,凤姐便询问周瑞媳妇了,她想知道王夫人到底有什么嘱托。王夫人的话,解释了与刘姥姥板儿之间的关系,虽然同姓,但并非一家,只是攀了关系的。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如果是同宗那自然就存在血缘亲缘关系,对待方式自然也要更加客气。不过,虽然不属于一家,但终究曾经有过交情,故而王夫人也仍旧嘱托凤姐要好生相待。凤姐是王夫人的内侄女,也是王家的,现在她听到周瑞媳妇的解释,也就验证了她之前的所想,刘姥姥板儿与她们王家是没有宗亲关系的,要不然,凤姐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