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片部门车间距离我们的车间不到一百米，我匆匆追到铁片车间门口，魏秃子和张磊揪着一个员工正往保卫室拉，后面还四个保安帮着又推又搡。张磊眉上血流不止，滴着路上一路的血滴。地上掉着几个产品，原本是天使的风灯，现在明显已经被当成了凶器。铁皮的产品已经被砸的瘪瘪的，一点也看不到原来的天使脸蛋漂亮摸样，仿佛诡异的狞笑着。我没看清那打架的员工的脸，远远望去长的也高大威猛的样子，但是估计到保卫室要惨了。跟张磊单挑能不落下风，明显也是条汉子了，不过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六个人去侍侯那位大哥，应该足够他受用了。梁矮子在门口呵斥着看热闹的员工，几个线长赶紧跑过来吼道：“散了！散了！看什么看！”。

从这工厂开厂的第一天我就预感这冲突必然要发生，严格苛刻的管理遇上粗鲁的农民工，结果可想而知，冲突在所难免。不过好像来的的确有点快。工厂大门保卫室边上有间空屋子，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空荡荡的就是四面墙壁。我前几天还问魏秃子那房间用来干嘛用的，这家伙笑而不答。他们几个刚刚就把那员工拉进那屋子里去了，我恍然大悟了一下，原来这屋子就是个黑牢。梁矮子磨拳擦掌的黑着个脸，叫我一起过去瞧瞧。这工厂刚开没几天，就有员工在车间跟主管干起来了，看他样子今天想杀鸡给猴看。

到门口一推门没开，里面反锁了。梁矮子往门上一脚踹过去，：“把门打开，我老梁”。里面开了门，我和老梁进去一看，那兄弟被两保安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魏秃子掐着他脖子口沫横飞的在骂。张磊呼呼的喘气，估计刚打完有点累了。梁矮子上去一脚对着那人肚子踹过去，左右开弓就是几个耳光。“你拽啊，怎么不拽了？”那哥们看这阵势估计心底也发麻了，早没了嚣张的气焰，不断说道：“我真不敢了，原谅这次吧”。边说鼻血边流，衣服也湿了一片。张磊听到他说话，猛的又冲上来，拽着他头发一下拖到地上，老魏跟着一脚对着头踹了过去。张磊眉眶上也血流不止，抹的一脸全是血，凶狠无比。边踢边骂，：“来啊，王八蛋，来，起来继续打啊？”我看着他们穷凶极恶的样子。心想这别真把人给弄死了，心里毛毛的。不过转念又一想，他娘的打死了又能怎样，估计老板赔个几十万就摆平了。去年在河源厂里有个员工开厂车出车祸死了，家属又堵大门又抬尸体的闹了好几天，最后老板二十万搞定。一条人命而已嘛，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农民工的命。一个货柜出去就能买回好几条。想到这里我也胆气一壮，所谓恶向胆边生，果然正是如此。那员工抱着头蜷在墙角，不敢说话，连求饶也不敢出口。我趁着他躺在地上背对我们，也冲上去猛踩了几脚。反正也看不到是我打的，估计全记张磊和魏秃子身上了，以后报仇报怨也轮不到我头上。

里面两保安一个叫号子，一个我们叫他廖胖子，心狠手辣，下手就往死里打。我想这两哥们以后要多亲近亲近了，来日方长，说不定下个跟人在车间单挑的就是我肖雨了。

没过多久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估计有员工报警了。把张磊和那个远工一起带上了警车。老黄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不让带张磊走。那两警察也强硬，直接就无视眼镜黄的抗议，把两人推上警车呼啸而去。

第二天梁矮子和眼镜黄去派出所保人，我提心吊胆的，想着那员工会不会被我们打出什么问题没有。不过很快就证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老梁他们出去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个据说是县政府的一个副书记。张磊满面春风，仿佛凯旋而回的英雄。我问他那员工怎样了，张磊狂笑了几声，畅快不已的样子。不屑的说：“那家伙号子里蹲着呢，老梁叫上面的人跟所里打过招呼了，最少拘留十五天。”我恍然大悟，原来有钱有势的好处这么多。

老梁在厂门口扯着嗓子叫我，肖雨死过来帮忙。我赶快跑到面前一看，梁矮子手里抱了块崭新的牌子想往工厂大门边上挂，虽然站在凳子上，可惜那大门有两米多高，怎么也挂不上去。我接过牌子，看上面写着：大余县人民政府重点保护牌。我笑着问老梁这什么玩意，这厮无比嚣张：“保护牌，看到没？”我说保护个啥呢，老黄接过话去：“只要我们工厂里面没出人命，任何县级以下的政府部门没有权利干涉我们工厂的事情。我吓一跳，还有这么霸道的东西？老梁哈哈一笑，在我肩膀上捶了一拳说，”不信你问蔡书记，他以后是我们工厂的名誉厂长。”我抱着牌子腾出只手来赶快跟蔡书记握手，“：我叫肖雨，以后请多关照了”，这老蔡肥头大耳，肚子挺着一晃一晃的，长了一副标准人民公仆的摸样。不过人也和气，满脸笑容的说：“不用客气，叫老蔡，叫我老蔡就好。”

我赶忙把牌子挂起来，金黄色的牌子亮晃晃的，上面的大余县人民政府的字样庄严肃穆。号子和廖胖子极其狂妄，“这牌子一挂，看那几个条子还敢不敢来抓人？”。老梁骂了声“傻B啊你们，县公安局的不来门也不用给他们开”。说着几个人赶紧把老蔡迎了进去。

老蔡晚上出厂门的时候醉眼朦胧的要我叫他蔡厂长，我赶紧扶他上车，说蔡厂长您慢走啊。这名誉厂长一个月只上班一天，就是我们发工资的那一天来拿工资。老蔡负责的事情就是和政府部门打交道，所有牵涉到政府机关单位的事情就由他去交涉。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的工厂也有这么一个厂长或部门经理，负责的也就是这事情。简单的叫呢，就叫跑官办。

这事处理的极其圆满，闹事的员工被拘留，白挨一顿打，工资不发直接开除掉。这鸡一杀掉，而且杀的满地鲜血，剩下的一干猴子看着早吓得心里发毛。梁矮子和眼镜黄又给全厂员工开思想教育大会，以此为诫，告诉大家要听工厂的话，不要抗议工厂的安排，否则呢后果大家也看得到。最后再安慰一通，告诉全厂员工只要死心踏地的跟着工厂走，前途无限光明等等，这是老板教导的一贯政策，打完再摸摸，摸完再哄哄。这话我听着耳朵也起了茧了，找了个空偷着溜了。我想这事也许还没完呢。

这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原来是喜子。我脑子灵光一闪，心想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呢？

真他妈的太好了，这时候不就是要喜子这样的人来我身边吗。这电话太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