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同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和重庆搞摄影的小伙先是坐在车站外的石凳上愉快地谈论旅行之于人生的重要和美好,庆幸彼此在不太老的时候,果断地迈出了到外面看看的步伐。我从他再次出国旅行表现出的轻松愉悦,进一步肯定了自己这次铤而走险的安全和正确。过去停留在原地的日子里,焦灼于众多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与各种满腹猜疑的担心害怕之中,搞得疲惫不堪,身体勉强维持看上去的年纪,精神一天天加速度滑向衰老。现在的我,抛开了四面八方交缠的千头万绪,心里简单的只有一条往南的崭新道路。
我们谈兴甚浓,接着上了车站里面楼上的餐厅继续边吃边聊。我们抢着买单,像是熟识的好友,一个人的旅行并不意味着孤单和寂寞,反而会收获更多的朋友和友谊。他买的直接到达老挝和泰国边界会晒的车票,距离比我到中国和老挝边境远200多公里,居然还便宜23元,他说原本票价也挺高,现在为吸引更多的乘客降了价。我的车八点开,他的车晚十分钟出发,我俩一合计,不如我退了票,重新买一张票和他一起走。
售票处说我的票退不了,因为已经剪过了,我还没上车验票,票怎么会剪过了呢?我猛然想起早上那位在站里引导我买票的小个子男人,我当他是晚上这班车的司机,他捧着个塑料大茶杯,热情地指引我在哪儿加开水。我在窗口买了票,直接就递给了他,他撕下票的那一半。我又想起了他早上说的哪句话,坏嘛还是……他这是以身作则,现身说法吗?你干的好事,还要赖在全体人民的名声上,可笑地是,我当时默认了他所说的,现在则更加相信他所说的。我去找他,整个车站没有他的影子,我上车的时候,发现司机也并不是他。(注:上一篇中,我说这个人是车站乘务人员,是因为晚上开车的不是他,他撕了我的票并没有妨碍我上车,所以我估计是乘务人员,也有可能是其他班次的司机)
我和重庆小伙伴告别,带着小单车先走一步,说好保持联系,看在老挝有没有时间再碰面。今晚要和小单车暂时分开一下,我把它折叠起来,卧放在大巴下面宽大的行李箱里。我弯着身子,把它抬进去,左推推右晃晃,看看放的稳不稳,想给它找到一个最舒服最安稳的姿势,像一个母亲在床前呵护自己临睡前的孩子。我知道我的小单车身体杠杠的,这点路途的颠簸对他算不了什么,它身上每个零件质量都称得上世界级的水准。它祖籍美国加州,出生在中国,是名副其实的混血儿,德国的轮胎,美国的变速器,还有等等来自世界各国优秀的配件,多的我也说不清楚。这趟卧铺车上的旅客不多,却也有好几个国家的面孔。
我把小单车比做自己的孩子,不知是否恰当。我2010年把它领会了家,比女儿小一岁。和千千万万普通的父母一样,不管承认与否,女儿一出生便寄托了我们年纪轻轻就断言说是此生未尽的期望。我总有个困惑,即使女儿再优秀,也弥补不了自己碌碌无为的遗憾,何况现实中失望大于希望的例子也比比皆是,难道再把希望寄托到女儿的下一代?为什么不能走出这个一开始看似满怀希望实则充满悲情的循环往复?我把小单车当做自己的孩子,我爱你,愿意和你一起努力,我默默无语踩下每一脚踏板,带你一起去看美丽的风景。我看到我的,你则向往更远更美的风景,那得要靠你自己将来一脚一脚不懈蹬踩,我给你种下一颗种子,要靠你自己明天一点一滴辛勤浇灌。所以我坚定地选择了这次出走。
汽车在夜幕中从昆明南部客运站驶出,自己躺在卧铺上,开始了第二段旅程。这是出国前的最后一晚了,明晚就躺在了另外一个国家的床上,举头望着窗外外国的月亮。人们常没好气地说,难道外国月亮更圆?这其实是一种嘲讽,嘲讽那些言必称国外,和一心出去不愿回来的人。这个国外当然不是我即将要去的国外。我想着明晚的月亮,无需去求证圆不圆的问题,从来没有人天真地相信外国的月亮会更圆。但最近在这片广袤的神州大地上,越来越多的人的确有理由相信国外的月亮更亮了,况且泛指到了更多的国家,不屑一顾的鄙视变成了真心实意的羡慕。到了云南这个与多国接壤的西南边陲之地,离外邦首都比本国都城更近的省份,月亮在夜空中尽显出本来的皎洁。
继续想着,心中推算明天中午大概十点或十一点应该就要离开自己的国家,第一次踏上别国的领土了。梦想越来越近了,曾经一直用年,或者用这辈子,来设定梦想实现的时间单位,在一个多月前发生了突变,变成了具体可落实的日期,现在则更加精确到了小时。在梦想逼近的时刻,完全没有睡意,看着窗外,天空的星星突然多了起来。望着黑夜中闪烁的繁星,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和小伙伴们数星星,怎么数也数不尽,找星座,地理书上有的,都能在天上找得到。在夏夜,还能看见很多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的流星,小小而简单的我对未来没有许下过什么愿望。那时候,大自然每天呈现出正常的状态,而现在,蓝天偶尔随风而过,浩瀚星空已绝迹多年。每当我说起这个的时候,不仅仅有自己深切的怀念,还有四岁女儿渴望的眼神。
汽车在山路中不断拐弯转向,头顶的星空跟着盘旋了起来,在夜空里做360度旋转,我躺着不动,看见了每个角落的星星。因为是冬季,天上算不上繁星点点,不过也远远多于我们那儿夏季的天空。目光盯着黑夜中的星星久久不愿离去,不知几时在一片星光下睡着了。夜里汽车按照规定进入服务区停车休息 ,我又醒了,到里面的超市买了一些吃的填填肚子。再次出发的时候,我又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汽车开到了西双版纳州勐腊县汽车站,我们被要求带上行李全部下车,换乘上另一辆略小一点的车,接着驶向终点。换车间隙,到站里面方便的时候,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对他说,你是蚌埠人吧?他说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安徽的,能听出你的口音。老兄一家三口到这边旅游,没想到能遇到一个更会玩的老乡,我也惊讶,出来没几天,遇见老乡的几率怎么这么高,哪儿都听得到亲切的乡音。
汽车在勐腊县转过几个街道,沿街的商铺和住宅,和内地没什么两样。现实直白的商业考量,省略了民族风情的繁复样式和华丽装点。大概当它本身成为一门生意时,才能靠着扮演成招揽的角色存在下去。除非你不怕辛苦去那些山高路远的村寨,就像我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位搭车徒步旅行的潘老师,风情就存在于生活本身,不论活着的居民,还是见证历史的古老民居。在建商品房的工地上,写着两千多公里外省份开发商的名字,只有手里的火车票和汽车票告诉你这不是在离家不远的某个小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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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越来越近了,已不到几十公里,起初路上还下着浓雾,罩住了西双版纳热带雨林的美丽山色。在转过一个山头后,像变魔术一样,浓雾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万丈光芒从天空射向大地,大地一片明亮,比昆明更加明亮,我又看到了更加赏心悦目的明媚。汽车驶入了中国陆地最南端的边境口岸—磨憨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