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小学毕业，我弟弟上小学了，每天晚上，他都会拖着我让我教他功课，不让我干活。我妈一瞪眼，他就拍桌子指着作业说：“我不会考试考不好被老师骂怎么办？你有本事你教我啊？”
我妈大字不识几个，被我弟骂得屁都不敢放，蹑手蹑脚地出屋，关上房门，到院子里指着我爸大骂：“你个怂货，整天吃饱了不干活，家地等我扫啊？猪等我喂啊？鸡食等我剁啊？爸等我伺候啊？啊？当初瞎了眼了，娶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干活！”
我爸就屁都不敢放一个地赶紧去喂猪、喂鸡、扫地、做饭、伺候我姥爷去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和我弟都在屋里捂着嘴偷笑，这样的日子，真开心啊！
林安翠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脸上也露出一点点难得的笑容，她看向明亮的灯光出神，似乎又回到那几年快乐的日子。
“上初中以后，因为跟着弟弟吃得好，又不用做很多的活，更不用挨打挨骂了，所以我长得很快，似乎一年时间就窜到167了，头发也因为营养，变得乌黑油亮，也算出挑成大姑娘了……”
林安翠嘴角含笑:“也是那年，我第一次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那男孩叫程石安，是城里人，随他爸爸下乡驻点的，早晚有一天，他还会回到城市里去。村里的孩子大多都黑瘦黑瘦的，跟个皮猴儿一样。可程石安不一样，他白白净净的，从来都不吵闹。戴着一个小小的眼镜，每次跟人说话的时候，他都会先用右手食指和中指顶一顶眼镜边，就像电视里有学识的大文豪一样。
班上从老师到同学没有不喜欢他的——甚至，有很多女生偷偷给他写情书、送好吃的和各种文具——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程石安每次都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将东西一股脑儿扔到我怀里，用右手食指和中指顶一顶眼镜边，义正辞严地批评那些花痴女们：
“哼，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学习这么差劲，还好意思说喜欢我？看看看看，这个情书都是错别字，李姜花，你说，她们是不是花痴？连共青团都没有入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我！”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很小心很小心地将对他的喜欢埋在心底，生怕被他发现，也打入花痴女的行列里。
程石安的学习特别的好，比我还要好。每次考试都是他第一，我第二，每次考试放榜的时候，他都会对我微笑着说：“李姜花，你真棒，这次我是侥幸考了第一名，下次第一肯定是你的！”
我最喜欢看程石安笑着说这些话了，或许他不知道，考不考第一，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在乎他每天会不会对着我笑，会不会跟我说说话。
喜欢他，成了我心中唯一的小秘密，这个秘密我藏在心底，连和我最亲的弟弟，我也没有告诉过他——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小秘密，我把他藏在心底，谁也不告诉。
在班上，他是班长，我是副班长，所有的活动都是我们两个一起讨论决定的，所以没多久，班上的花痴女们就传出了我和程石安的各种闲话，闹得沸沸扬扬，班主任为此还特别找了我们两个谈话。
我记得，那时候程石安雪白的脸涨得通红，又用右手食指和中指顶一顶眼镜边：“老师，这是污蔑，我和李姜花同学是班级里的班干部，也是班里唯一的共青团员，我们在一起不仅讨论班级上的活动，还能够监督对方学习，我要给班上的同学做出表率作用，我们怎么会做那么不要脸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互相讨论，怎么能把班级的活动搞好？如果我们在谈恋爱，我们又怎么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第二，这纯属那些花痴女的报复！她们报复我不回复她们给我写得情书，不吃她们给我的东西，不要她们送的礼物！这太可恶了！”
一番话说得老师频频点头，老怀欣慰。第二天的班会上，老师很严肃认真地点名批评了某某某些女同学，并且拿出了各种情书——我这才知道，程石安将他新收到的礼物和情书，都上缴给了老师。
那堂班会，班上好几个女生被骂哭了，看着她们被老师和同学们用各种异样的眼光和语言侮辱着，我的心里突然像被人揪了一下，这种感觉比当初挨打挨骂还难受。
那天班会后，几个女生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爱搭理别人，甚至有两个女生直接转学走了。我还记得其中一个转学的女生临走时看程石安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恨，赤裸裸的恨！
她走到程石安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了两个字：“人！渣！”然后，昂首走出教室，走出了我们的视线，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对于班里掀起的轩然大波，程石安反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还笑嘻嘻地对我说：“李姜花，你看，现在清净多了，那群花痴女，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现在想想，其实程石安挺不是个东西的，你可以不喜欢那些女孩子，可是却不能这么对她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挨个点名批评几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这太残忍了。
想来这种打击会成为她们人生中第一个难以逾越的坎儿，会在之后的许多年里，让她们再也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世界。
可惜啊，可惜当时的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可却没有觉得程石安做得太过分。这个所谓初恋的举动，让我觉得他十分了不起，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承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为了能够配得上这个男人，我也一定要更加努力，更加优秀才行！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他，也愿意帮助他，辅助他，他永远都是第一，我一辈子愿做第二。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暧昧，我们俩的感情渐渐地升温，爱情变得心照不宣。可是他不说，我也不言语，我们隔着这层窗户纸，彼此心心相印，在学校的那段时光，成为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没有之一。
林安翠说这些话的时候，盯着明亮灯光的眼神透出无限留恋之情。
许是觉得蜷得累了，她将双腿向外伸了伸，两腿交合，两手搭在小腿交界处，头带着上半身向前倾，像小天鹅一样柔软宁静地趴在胳膊上，整个人包裹在金色的灯光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如油画一样。
这幅画面，在邵天鹏的心里定格，成为他这一辈子永久的回忆——这样的林安翠，太美好了，美得不像是真实的，美得他不敢呼吸，美得似乎只要他轻轻一碰，就会消散在这个世界一样……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