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荀上幼儿园的第一周,除了第一天没有反应过来进了教室后,其余四天里怎么都不进去,老师说一到教室门口就大哭,不敢让她大哭,就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第二天跟着园长待了一天,老师说没有好好吃饭,一想起来就哭,哭着叫妈妈。幸亏我不在她身边,不然我一定受不了。接下来的三天里,都是谁有空谁带,所以没有及时看到她,她的胳膊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碰破了几处,刚破皮的时候,她肯定哭得厉害。
我嘴上跟老师说着没事没事,可心里心疼极了。每天下午我去接她的时候,她的嗓子都是哭哑了的,看到我就能笑了,我会抱她好久,直到她想自己下来走,尽管我的腰疼得不得了,尽管她三十六斤的体重。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她对妈妈的依恋。
那一周里我们很煎熬,终于决定要带她去看医生了。如果按我的意思,我不想带她去的。我觉得她也只是比同龄的孩子说话晚,大人的有些话她还不能理解而已,慢慢会好的。
可他说这都马上要四岁了,不应该这么慢的,想要去检查。我理解他的想法,其实从发现小荀说话晚以后,我们俩就互相在犹疑。我说不行的时候他说没事,慢慢就好了。他说不行的时候,我就打气说没事。
其实,我们俩是都不敢面对检查,是怕检查出有什么问题。
在我答应去检查前,我还是问了身边的同学亲友,同学说没必要,她只是晚而已,一定没事。可我说不动他,或许,我内心里也想要过这道坎。
我不想去检查,还因为做脑电图需要把头发推光,我真的很不想,很不想。可怎么办呢?
那天一早我们就赶到医院,先摁住她把耳朵掏干净了,是怕做听力检查的时候受影响。
八点半去打了助眠药物。我抱着她,护士的针推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哭得厉害,可看着药刚进去一点儿,她就立马睡了过去,这种感觉太难受,太难受了……
六年前给琬儿做手术时,我也是这样抱着琬儿,也是看着她这样的助眠。为什么,我们要承受那么多!我很不想。
在药物的作用下,小荀的身子很软,我们要去三个不同的地方做检查,每做完一次都需要回去检查一下药物的作用。
先去做听力,医生让留一个家长,他就说让我看着,我知道他不忍心,我只得坚强。
不知道为什么,熟睡了的她还咳嗽了两声,医生赶紧拍了拍她,等一切准备工作做好,我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
一开始她的呼吸里是有痰的,屋子里没有任何杂音,所以这样的呼吸很刺耳,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怕她的痰会发作,好在过了一会儿,就听不到有痰声了。
医生说至少要半个小时的检查时间,我坐在那里看着熟睡的她,感觉时间走得太慢!我不停地去看玻璃外的医生,真想让她马上进去说可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打开了,医生过去说听力没事,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赶紧喊他过去,去做下一项检查。
接下来的核磁共振时间要短,我让他进去了。这项结果需要四个小时才出得来。我们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又去做脑电图。
我明知不可仍然问了一句:“能不推头发吗?”护士例行公事一样的轻松:“不行”,随后就麻利地开始操作了。
我都有点麻木了,不想再去想别的,只想赶紧做完检查。小荀头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电极片,我需要看着她做四十分钟。
屋子里还有大点儿的孩子,他们不需要药物助眠,可以和妈妈聊天。而我只能干坐着干等着,不敢眨眼睛。
那个屋子里很乱,来来回回都是大人孩子的走动,还有医生接打电话的声音,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小荀的睡眠。
做完,我们把她抱到检查室,我还没有坐下,小荀就睁开了眼睛,护士说也太准时了。还不能拔针,需要去镇静中心给她喝点水,吃点东西,没有问题后再拔。
小荀断断续续地醒,还是昏迷,我抱着她走来走去,她一感觉到我要坐下来就不肯。腰疼得不得了,实在撑不住了,让他接了过去。
他接过去后她就醒了,给她喝了牛奶,吃了一口面包,她看到手上的针,就直喊拔掉。
拔针后的她还是困,给她看了会平时怎么都不会给她看的手机,她也打不起精神,又睡了。
脑电图出来结果,也没事。我们拿着结果去找医生,才发现还漏了一项智力评估,可那时已经下班了,我们只好约到了第二天。
小荀摸着自己的头,可能感觉到不一样,可她没有什么表示,她还不懂头发的意义。以前头发长的时候,我要给她扎小辫,她总是不肯,后来索性就剪短了。
琬儿放学回家看到小荀后,哇的一声就哭了。之前我跟她说过妹妹做检查需要推光头发,她怎么都不肯的。所以她看到妹妹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接受不了。
琬儿总是这样感性和心软。
第二天赶到医院,拿到了磁共振没有问题的结果。而智力评估却不乐观,医生说她大约只有两岁多孩子的语言水平,属于轻度语言发育迟缓。
医生不容置疑地让做康复训练,说怎么也要先做三个月,每天去做半天,两名家长陪同,其中一名家长必须是父亲或者母亲,他们是亲子培训。
听到这里,我就本能地排斥,医生可能看到了我的态度,就强调说不要错过康复的时机,不然以后后悔都不来不及。
说真的,我是被医生的话打乱了。我不知道我“等等蜗牛”的想法还对不对。
小荀上幼儿园的第二周,周一就让老师哄进去了,没再哭着要出来,老师说那天一直跟着班里的节奏,虽然还是会哭,中午还是不睡,可比以前好多了。
那天下午我去接她,她一看到我就开心地喊妈妈,一边喊一边往外跑,全然不顾自己的队伍。我已经很知足了,她没有哭着出来。
那天下午,我带她在幼儿园前面的广场上玩,她照例要我抱,抱着去买酸奶,喝完酸奶还要去玩荡秋千。
那天的风有着说不出来的凉爽。
我一边看她,一边忍不住去看天边的云,一开始的云是阴沉沉的,像贪玩的孩子弄脏的小花脸,可看着看着,那云就变了,变得白白净净的。
当那纯白色的云悄然让路的时候,我看到了躲在云后面的那片纯蓝,同样的干净纯澈,竟惹得我眼里热热的。
听云。只想到这两个词。
我拉着小荀的手,在那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虽然有一肚子的心事重重,但那一刻我却心底清亮。
我知道,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走,我一定会稳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