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一直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妈妈,2019年10月已经度过了患晚期癌症后三年的生存期,很多人觉得是奇迹。但我更觉得是奇迹的,是她没有变成别人嫌弃的样子,她拖着病体 ,用她的执着,用她的能量,一点点的改变,成为我真正佩服的样子。
我们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好人一生平安,其实只是一个信念,但实际上好人多灾多难的非常之多,但这么说了,并不是不让大家做好人,每个人内心的价值评价体系是不一样的,你选择了什么,就意味着会失去什么。
痛苦
妈妈也是,生病后表面上坚强无比,其实骨子里时时透露着不甘心,形为上情绪起伏非常之大,而且她一贯的快言快语,很快演变成别人眼中的挑刺,敏感,评判性强,周围很多的亲人朋友们都小心翼翼,或者敬而远之,毕竟在这个压力大的社会,大家都没有过多耐心,也没有能量,更没有愿力过多承担别人丢过来的负面情绪。
在这样的情况下,妈妈心里是有感觉的,她爆燥,她愤怒,她痛苦,但即使是这样,我觉得妈妈还是没有放弃,没有放弃对亲情的渴望与执着。
转折
第一次让我感动的是,她问她的一位好同事,“”你说我有哪些问题。”可对方说,“”我告诉你,你就是太强势。”
这样的解释没有错,按学术上来分析,强势是一项评价,但无法触碰妈妈内心柔软的地方。首先一个强势 的人,其实并不认为自已强势有错,最重要的是强势的人本身就不喜欢那种说话慢吞,做事思前想后的个性。
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能提出这个问题,我真的觉得她实在太有勇气了。在自已的生命已经被倒计时时,她骨子里渴望的依然是自我改变与调整,只是缺少陪伴的环境,能量高的人,有指引性的方法和有具像的示范。
突破
时间就这么过啊,一天又一天,妈妈每次谈论某件事情时,依然表现得那么义愤填膺,高举道德观旗帜,错或者对。有一天谈到某某人的冷落,我说,“其实啊,我知道你渴望关爱,你说这些话都是有道理的,只是对方可能听着觉得压力很大,所以他就不敢靠近你了,不是你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们本身力量就比较小。你们只是不同类型的人,并不代表大家不关心你。
“”你想想,你认为非常容易做到的事情,比如一个小时做二十个有特色的菜是很容易对吧,有的人会觉得是个大麻烦。换个例子,有的人让他写一封三千字的信他觉得一小时能完成,如果让你来写,你是不是要花比一小时多很多倍的时间。就是这样啊,人家不擅长的地方人家就会担心,有时候面对你也不擅长,面对你的情绪需要勇气,就只好少接触了,你看是不是这样。”
相较于以前,很多人会说:“”你不要想那么多,你只安心顾好你的身体,”我第一次主动跟她谈感受,我也因此变得勇敢,直接告诉她,她的语言有时让人感觉有压力,有的人选择当面吵架,有的人选择躲开算了。
行动
当我说过这些话以后,我发现妈妈慢慢会拿起电话打给一些原来特别想打但没有勇气想打的人。我们有时侯就像小孩子,这个人惹了我,我再也不和她做好朋友了,我再也不理他了。其实不理的是自已藏起来的伤痛。
不理是一种选择,只要内心不再纠结与煎熬,但是最难的是本来自已明明在乎,所以我觉得妈妈特别棒,她的主动不正好说明了我是有力量的,我是有格局的吗?
她的主动不正好示范了,原来即使要结上冰的关系,也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慢慢融化。同时另一方面,我们也在试图找到处理事情的平衡点,不一定在最左边,也不一定在最右边。
反思
又过了不久,妈妈突然对我说,我昨天说了一些话,可能他不高兴了。
我心里一征,真的,这和原来她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都是对的,到现在考虑的是自已讲的话可能会惹得对方不高兴,这个进步是非常大的,已经从自已身上找原因了。
可能我们从小到大都知道要从自已身上找原因,但哪一次不是根本无法触碰到那个伤口就退缩了,或者嘴上对别人说,“”是啊,我这个就这样啊,是性格不好。”这一次,我觉得妈妈讲的不是承诺,不是迎和,不是面子,就是対于和谐与温暖的渴望。
然后我慢慢的发现跟妈妈相处并不用那么刻意和敏感了,有时侯,我说错了话,就逗她,说,你生气了吧,你看我这么说你,你也不开心对吧。我这样说,我就开心了吧。 是不是。
感受
又过了一段日子,她和一个小朋友聊天,小朋友讲了自已的很多感受, 然后妈妈很认真对我说,我觉得我们以后都要改变。我问她,那你要怎么样改变啊。她说她要多鼓励,我回应道:你是对的。
后来她的确这么做了,她时而兴奋的对我说:我今天表扬他了,你看,我是这么说的,我说,“”宝宝你放学没有,宝宝你真棒。”
我说,“”你说得好啊,但你心里是不是还是很担心。”
“” 可以把担心换成信任,下一次,试着去说,宝宝你棒在哪里,哪件事情你做得棒。”
当然,在这条改变的道路上,一个老人家也时常有反复,有时侯,明明想问成绩,但不敢问,憋在心里,气在脸上,嘴里嚷着:“我不管了,我管不了了。”
我说:“其实你心里有话可以说出来的,你不说憋在心里,哪一天还是会爆发的。说,但不是恶狠狠,气鼓鼓的说,让自已平静下来说。你慢慢来。
改变
接着,马上又到了寒假考试结束的日子了,妈妈对我说,“”我今天打电话了,你看,我说得对不对。我说:宝宝,今天试卷难不难啊。”
我兴奋的回应道,“你问得真好啊,你没有问今天考得好不好啊。”
妈妈说:“是啊,我没有问,考得好不好后面有成绩出来,现在让他怎么回答我呢?我问了,效果也不大。”
考得好不好的压力在孩子这里,到试卷难不难是一种转移,在情感上更容易让考试人接受,虽然也有刻意逃避的风险,但对于一个拥有如此生命历程的老太太来说,我只看到了她对子女浓烈的爱,因为爱的承载,而竭尽所能,跌跌撞撞的改变自已。这已经比专业的学术与逻辑要弥足珍贵好多了,她告诉我们,一个人即使这样活着,也有传递出巨大的能量。
故事到此就短暂结束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也没啥波澜壮阔的,无关于金钱,无关于名誉,关乎的只是真实的刻骨铭心。我们去用心体会这句话,我们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却能决定生命的深度,即使我们的生命真的已经被划上了倒计时,除了寻医问药等待死神来临外,我们还能做什么?不失追求,不失热爱,其实就是不失初心,不失你内心一直在意的东西,是接纳吗?是亲密吗?是爱吗?是价值吗?得自已慢慢去体会。
我很庆幸,这一路都有我见证,血缘关系所带来的冲突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真实,
谈不上所谓的帮助,只是自已也不断在夯实以前学过的各种知识,在不断融合那些体系背后的逻辑,体会到术背后道的力量,其实仍然来源于爱,来源于接纳与认可。原来支持一个人生命,她会第二次绽放她原本的力量,这叫做成长。
最重要的是,这份真实的小人物的转变,带给这个世界其它同类人很多的参考,成为了榜样的力量,也终于刻上了传承的标记。就如同每每检查结果有变化时,想放弃时,周围的病友会说:“”大姐,连你先放弃了,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指望。”
妈妈不是你们的指望,只是她所绽放出来的那份能量是你们的指望啊。
也许她并不知道下一次的检查结果面对她的会是什么,但是活在当下已经成为我们这些局外人看到的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