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你最喜欢的

        风清今天带来一项作业,对家庭成员进行采访,了解她(他)小时候的各种最爱。

        风清拿着她准备好的采访表项找到我,开始一一发问。

        她问了多少,我不记得了;我说了多少,也许她也不完全记得和理解,毕竟那是一个她完全没有想象的年代,但我依然满胸的欢欣;就如几十年后,她对着自己的孩子说起小时候的最爱,也会如我一般地欢欣。我也在记忆中整理着激动的情绪,将记忆中的人,一一归队。


        想起往事的,人们总爱说,我们那时候怎样怎样,确实,这是一个不会错的起笔。风清问到我最喜欢的食物时,我想到了许多,有只有过生日时才会吃得到的在外面买的粑粑,或者用面团做的小鸟,还有过年时做的炒米、麻糖,甚至是从田间直接拔起的萝卜或是红薯。每一样想起来,都可以让我们面带微笑。这样想来,我是喜欢好多好多食物的,每一样都喜欢。

        每每家里有小孩要过生日,外公就会外出到小集镇上,买一个粑粑回来。那种粑粑是在白白的面粉中加入一些糖精,再在上面用红颜色弄个图案,每年这个时候,就是最奢侈的庆祝,因为我们这群小孩子,在劳作上是没有任何成绩的。外公外婆总是将这份奢侈,给我们这些不知疾苦的孩子,然后看着我们一口一口地咬下去,圆圆的粑粑,慢慢成了外公外婆笑弯的眉眼。

        过年前,家里总会用现有的庄稼果实,做一些“年货”,扯麻糖,做年糕,摊豆皮,卤莲藕......每一种食物,都倾注着人们对过去一年劳作的奖赏和对新的一年的希望。

        我还记得妈妈在大冬天,脱掉棉袄扯着麻糖的样子,经过熬煮的稀稀的焦黄的糖汁,在妈妈手里不断地拉扯,变得白白的,硬硬脆脆的,妈妈拉扯得额头冒汗,我跟在旁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捡起一块掉落的小糖块,飞快地塞到嘴里。

        外公摊豆皮时,我是运输队长,这是外公给我封的“官”。我的职责就是将外公在灶房摊好的很大的圆圆绿豆皮,趁热运到堂屋的大簸箕中凉下来。我在灶房和堂屋之间,不停地跑着,因为这个官职,我年年乐此不疲。外公对我的工作,有着高度的评价,没有摔一张豆皮,没有积压一张豆皮,没有弄破一张豆皮。

        这些食物,当我离开那个乡村后,就没有再吃过了。能再次温习的,就只有大白菜了。

        大白菜给人的回忆一定是在冬天。一年的劳作完成,养了一年的猪,就是一家人一年的荤。每天,大白菜里,加一点肉,煮起来,炉子中的木块噼噼啪啪地响,锅里的大白菜咕噜咕噜地叫。

        一家人,围座在方桌上,外公坐上方,其他大人二人坐一方,小孩子或二个或三个坐一方,就着一锅大白菜,香喷喷地吃着,聊着家里的情况,聊着在外读大学的舅舅的勤奋学习的往事,一天天地过着年。

        我现在想,那个时候的我,一定是想着吃白菜中的瘦肉的,并不觉得大白菜好吃,不过肉很少,几个小孩子一抢,就没了,所以我就记住了这大白菜的味道,年年如此。以至于后来我可以自己下厨时,我仍愿用这个方式来煮那一锅大白菜,只是放的肉要多了。坐在那一锅大白菜面前,一如小时候围坐在方桌边,细数着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舅舅表姐弟弟以及偶尔串门的乡邻。



        我最喜欢的游戏项目是爬树。

        老家的门前,外公栽了四颗树。那时候,田地都是公有的,牛也是公有的,由生产队统一分配,几家一头牛,轮流喂养使用。当轮到我们家时,牛就拴在那几棵树下,它悠闲地站着或跪躺着,嘴里不停地嚼着,蚊子在周围飞着,它时不时甩起巴赶着。

        当我能手握住树杆时,爬树便成了我的兴趣。几棵树的树皮,被我爬得滑溜发亮。

        我象猴子一样,一下子窜得老高,一下子又在两棵树之间翻着跟斗。终于,外公不再将小牛拴在树下了。我后来想,那小牛怕是被我吓走的。

        学校的教室是土胚房,在走廊的横梁上,用麻绳挂着一个铁钟,钟里面有个小铁块,上面系着一根细麻绳,每天上课下课,就有一个老师用手扯着细麻绳。

        每次下课的铃声一响,各个教室里面便冲出一群群孩子,如出笼的小鸟,身上的衣服或长或短,长的,一定是哥哥姐姐传下来的,短的,一定是穿了好几年的,有的穿着布鞋,少有的会穿双球鞋,球鞋是塑料底的,下雨天不会湿,还的有光脚的......无一例外,每个人都笑闹着。

        我混在里面,如离弦的箭,冲向操场角落的那颗歪脖子树,谁第一到,上面的树杈就给谁骑,我一直是骑得次数最多的。我骑在树杈上,晃着两条腿,威胁着还在下面试图爬上来的小伙伴,如果他们再往上爬,我就会晃荡过去踢飞他们。

        树不够爬了,我开始爬学校的篮球架,以前的篮球架,是有两条斜斜的杆的,我一直是手脚并用,飞快地从下面“走”上去。再后来,篮球架上也爬满了人,又看同学在土台上叠罗汉。

        土台是校长站在上面讲话的地方,也是最适合叠罗汉的地方,台上的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台下的人可以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一天下午放学后,班上的一群男生欢快地跑上土台,一个压着一个,叠上去。每个人脸上都兴奋地笑着,似乎日子就应该是这样,只有快乐。

        这样的欢快最终在一个男生被压断了腿中结束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治疗骨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最终这项活动不再出现在土台上。

        在我读完小学离开乡村后,就鲜少有机会回去。再后来听到学校的变化,都是老家的乡邻到县城时听到的。

        那棵歪脖子树,早已不在了。


        风清问:“你小时候,最想买的东西是什么 ?”

        我想起小的时候穿的鞋,都是妈妈一针一线做的布鞋。妈妈手很巧,做的鞋,比别人做得都好看,她说是鞋样子剪得好。

        妈妈有个宝贝,是用旧报纸粘了叠好的,分类放得很好,里面是全家人的布鞋棉鞋的纸样,我们小孩子脚在长的,保留得少一些。大人的,都保留着。经常有村里的大妈大婶们来套纸样,每次来套纸样,就会夸妈妈的鞋做得好看,我也得意起来,将鞋穿出来,到处显摆。

        妈妈做的鞋,不只好看,穿着也很舒服,我舍不得脱。及至我在爬树爬篮球架将鞋子磨破,忽然不敢大大方方地迈进门槛的时候,才觉得应该“省”着些穿。

        密密缝制的布鞋,一针一线,纳进了我的心里。

        下雨的时候,这鞋是万万不能穿的,夏天干脆打赤脚,冬天就不行了。大人这时就会拿出一双木屐,木屐有高高的底,下面有三个或四个尖齿,可以防止滑倒,我们连鞋一起套进木屐中,出门了。这木屐走起来,着实不方便,等不得我们的急性儿。有时候大人也会拿一双大的雨鞋,那是大人的,或是哥哥姐姐的。鞋太大了,就多放鞋垫或是将脚裹得厚厚地捅进去,又出门了。

        每每这个时候,我们总想要这样一双合脚的雨鞋。后来我也真的有了雨鞋,也有了塑料的球鞋,还有凉鞋,甚至有了在鞋底钉一块铁的小皮鞋。可总是觉得,雨鞋总是捂汗,球鞋总是臭脚,凉鞋总是将大拇指的指甲磨破。

        再一想,我的妈妈,已经多年没再做这样的布鞋了,她已经看不清针眼孔了。


        今天,我带回了两本书,《俗世奇人》一二册,风清很高兴,其实昨天就收到了,忘了拿回来。

        风清问我,小时候最爱看的书是什么 。我想了好久,几本残缺不全的小人书,好象有一本是《保卫延安》。屋角落,草垛下,几个小脑袋挤在一起,翻着小人书,看一页,手指在嘴里舔湿了翻一页,这样下来,小人书更残破了。

        老家的房子,有一个阁楼,这得益于我做木匠的外公。阁楼上有过年时做的一些年货小吃,一些不常用的东西,也收在这里。

        有一天,和表姐在阁楼上找吃的东西,忽然就翻出一本《武松的故事》,繁体字,竖排的,我和表姐就躲在阁楼上,眼睛看成了斗鸡眼,终是没看懂多少,倒是明白武松的功夫了得,能打得死老虎。

        那个时候,我便萌生了练武夫的想法。但终究是没办法实现,只发成天拿着外公做的木质红缨枪,在门前空地上杀来杀去。

        偶尔回头再去看看《武松的故事》。

        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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