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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成龙的葬礼很快就结束了，亲朋好友渐渐散去。黑白照片前，只剩下他的三个儿子文海、文盛、文鹏和他妻子陆知凤。

文海和文鹏的眼神里似乎都是悔恨，妻子陆知凤的眼里满是不舍，他们的表现更贴近于亲人去世时的反应，而文盛的眼神却都是怒火，如果一个不认识他的人，此时从他的身边路过，一定会被吓得拔腿就跑。

夏天之炎热让四人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交织了起来，屋外蝉鸣的声音在常人听来都觉得是很聒噪的，这聒噪之声让本就烦躁的文盛更加愤怒，他一把拽住了文鹏的衣领，咬着牙说：“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知道爸临走前一直在喊你和大哥的名字吗？”这话是说给文海和文鹏两个人听的，不过文海是大哥，在内心最后一丝的理智控制下，他没有拽大哥的衣领。

文鹏没有回文盛的话，只是他眼角的泪水好像更明显了些，文海有些无力地说：“小二子，你也别怪哥和小三子，我们也没办法。”

听到文海的话，文盛似乎更气愤了，他提高了音量，说：“没办法，没办法，你们每次都是没办法......”

文盛正要发火，便被陆知凤打断了，陆知凤擦了擦眼泪，用训斥的语气说：“能不能让你爸安静地走？”

文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委屈，陆知凤从口袋掏出一封信，继续说道：“这是老头子临走前交给我的，你们看看吧。”

文海接过了信，文盛和文鹏也凑了过来。

亲爱的文盛、文海、文鹏：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这次没有叫你们“小大子”、“小二子”、“小三子”，因为你们都长大了，我该尊重你们。

有句古话叫“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文盛做到了“不远游”，文海和文鹏做到了“游必有方”，你们都是好样的，是我的骄傲。我这一生虽以“作家”自居，却并没有写出过什么优秀的作品，但我敢笃定，你们三一定是我最好的作品。

我和你们的母亲知凤相识于1970年，知凤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她当时的命运是嫁去一个更有钱的人家，而她却愿意逃婚，与我携手一生。

婚后的日子虽然贫穷，但我和知凤却都乐得自在，直达老大文海出生，我们忽然有了做父母的责任感，那段时间我也不写作了，我想多挣点钱，虽未让文海的日子过得有多好，但是我可以供文海读书了，我和知凤都很开心。

接下来的几年里，文盛和文鹏也相继出生了，我更加努力地挣钱，我想让你们都能读上书，你们也没有让我失望，学习一个比一个认真，成绩一个比一个好。

文海该是你们兄弟三人里最幸运的，那时候我拼了命地挣钱，但家里依然入不敷出，幸好文海有一位好老师，在他的帮助下，文海顺利地上了大学。

文盛是最让我骄傲的，高考还没开始，你就收到了省城最好的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你拿着录取通知书冲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和知凤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我记得那天应该是我们家鲜有的几次开荤的日子。那天晚上，我本以为我和知凤会开心地睡不着觉，事实上，我俩确实没睡得着，只不过是因为为了你的学费而发愁，但是第二天你却对我们说你不想读书了，我知道你一定听到了我和知凤的对话，那一刻，我很开心，开心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但更多的是难受，难受我没有能力供你上大学。

文鹏是家里的老幺，也是我和知凤最心疼的孩子，你和文盛年龄相仿，你们俩从小就不对付，经常吵架，严重时甚至会打起来。但你知道吗？你能上大学，都是你二哥让给你的，文盛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和知凤有些积蓄，如果平时再省省，勉强也能让文盛读完大学，但是文盛那时跟我们说，他想让你上大学。后来文盛成了村里最能干的年轻人，什么活他都干，为了多赚几块钱，他能从村里骑着三轮，一直骑到城里去，我和知凤都很心疼他，但是怎么也劝不住他。

后来，文海去了省城当了官，逢年过节，总有些陌生人来送东西给我，他们总说你是“顾区长”，但我只知道你是我们家的“小大子”，文海你放心，你那么上进，爸也不会拖你的后腿，那些人送的东西，爸从来没收过。

文鹏在军校毕业后，也去部队里当了领导，你和文海每次回来，家里都会很热闹，邻居们应该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领导。不过每次这个时候，文盛总是变得很沉默，邻居们只知道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却不知道哪个孩子付出最多，但爸每次和邻居们闲聊时，都会毫不吝啬地夸奖你，在爸的眼里，你比文海和文鹏都好，因为在前程和尽孝面前，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不过为人父母，总会理解孩子们的选择。

年初的时候，我去体检，我真的很怕查出什么病出来，我想着我如果能多活几年，就能多存些钱留给你们。在你们的印象里，一定觉得我是个沉稳的父亲，但是在等待体检报告时，我感觉我的腿在抖，最终，我也确实查出了问题，你们总是关心我的身体怎么样了，我习惯性地安慰你们，我说我没事，其实我也很怕，不过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怕了。

最后，爸希望文海能担起做大哥的责任，照顾好两个弟弟，文盛和文鹏不要吵架了，你们要照顾好你们的妈妈，她有些笨，总被人家骗，文盛多花点时间陪陪她，文海和文鹏有空多回来看看。

爸走了，勿念。

                                                                                                                        爱你们的父亲——顾成龙

                                                                                                                              2023.4.15

知凤呆立在黑白照片前，文海一如往常的沉默，只是眼中似有泪水在打转了，文鹏抱住了文盛，虽然两人都快半百了，但此时的他俩仿佛孩童一般。

蝉鸣声停了，一阵风吹来，夏天好像也是有些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