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浅之尤者
我携着行李,默默走了出来,坐上了列车,一路南下。我望着窗外灰暗的原野渐行渐远,似乎觉得正在和现在的生活分道扬镳,过去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列车的鸣笛像是长长的呜咽,行驶了许久,窗外的原野依旧是原野,山川河流和启程时没两样。我才恍然发现,有些事物,总会如影随形,是难以逃脱了的。
总有一些生活琐事,像是铁轨上的轨缝一样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当车轮极速滑过轨缝时,造成的颠簸以及“哐当”声响,总会让人心烦意乱和害怕。两人的生活也是一样,若有一丝缝隙可寻,就会闹得愈来愈大,似乎有一种惯性,强迫着我们一定要不遗余力地撕开那道缝隙,使它成为难以让人隐忍的裂口。然后就会听见一切可能破碎物品的摔在地上声音,衣物被撕裂的声音,以及歇斯底里的哭闹声,这些声音交织于耳,最后门被狠狠地甩上,留下一阵看似永不会去的脚步声。
可是每次,我都会回来,因为我爱那个她,或许,我爱的是原来的那个她。
从结婚开始,我就不愿看到她有任何哪怕是一丝的伤心,每次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呵护她。时间久了,我慢慢发现,一方的忍让总会助长另一方的敏感,增加更多导火线,然后因此而来的一系列的情绪和矛盾,就会愈演愈烈。
气愤之后,经常千方百计地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楼下有一条护城河,河畔上树木葱郁,一条小道沿着河岸蔓延,两侧绿色幽暗的灯光,让人感到阴森和寂寥。当悲伤的情绪弥漫在夜色里,就会觉得空气太沉重,令人感到呼吸急促。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上班时,转发了朋友圈里安妮宝贝说过的一段话:“其实任何一个人离开我们的生活,生活始终都还在继续,没有人必须为我们停留,我们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想清楚了,不会有任何怨言。”
“亲爱的,我回来了。”
以往,她会跑过来打开门,笑脸相迎,我会闻着菜香,走到桌旁坐下来,她抱着孩子,用勺子喂饭,孩子的眼睛很像她,大大的,仿佛有一股泉,明晃晃的。
“亲爱的,我回来了。”
屋里悄无声息,打开门后,我看见她缩在床上,孩子在婴儿车上睡得很熟。平静的气氛,让我觉得这绝不是相安无事的情境。
“怎么了?”
她扭过头看我一眼,面无表情,然后转过身去,背影像一道柏林墙,严峻得不可侵犯。我陷入思绪里,寻找隐藏着的导火索。就这样,两人沉默了一整晚,直到孩子的哭声,终于打破了那压抑的宁静。她抱起孩子,让孩子嘴贴在自己的胸前,终于开了口。
“你是不是想离开我?我早就知道,你还是在意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见你的动态了。”
我打开朋友圈,把那段话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其实那没什么的。”
“是啊,对你来说,是没什么的。”
“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就是转发的一个动态而已。”
两人再次陷入冷战,结婚之后,她变得越来越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噤若寒蝉,为了让她放心,我像一个探测军情的小兵,偷偷陷入敌人的军营,处处小心,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被砍得粉身碎骨。
“你可不可以别这样?” 我忽然有些烦躁。
“我怎么了?要是想吵架我奉陪到底,要是想离婚现在就去!”
看着她咆哮的面容,我心痛不已,与此同时,有一股愤怒开始在我心中酝酿,像刚被点燃的火炉,越烧越旺。于是,我甩门而去,往寂静的夜里走去。
河边很静,夏日的晚风,吹拂着两岸的柳枝,有对小情侣,坐在树木深处的椅子上窃窃私语。每次和她争吵,在怒火忍不住快要发泄的时候,我总回来到这片安静又寂寥的地方,我不愿意在她面前发火,更不愿意揭开她内心的伤疤。
我是陪了她大学四年的男闺蜜,有人说,男女之间不会有真正的友谊,没错,我爱她。她一直都知道,双方都故意不说破。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次“表白”,是在大学时的一次情人节,在室友的鼓动下,我破天荒地拿起了电话,沉默了良久才鼓足了勇气,或许只是气。
“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朋友啊。”
“就只是朋友么?”
“朋友还不够么?”
我默默放下了电话,为了缓解心中的痛,飞快地跑下楼买一打啤酒,喝得不省人事。
因为爱,即使是朋友,也心甘情愿。那几年,我陪她吃饭逛街看电影见男友,一直充当十足的男闺蜜。她饿了,一个电话,我把大包小包的零食或快餐送到她楼下,她无聊了,一个电话,我陪她沿着学校的院墙走无数圈,任凭她滔滔不绝地倾述。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她经常会和我分享,和男友在一起时的各种甜蜜。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我才明白,自己就是在意淫而已。
当然,意淫的机会我也不愿意放过,古人说功夫不负有心人,真他妈有道理,后来后来的某一天,她终于接受了我。
我们现在的孩子,是他和她前男友的。
过程不言而喻,毕业后她男友甩了她,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却再也联系不上曾经她口中的男朋友。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她惊恐不已,无奈之下,她只好打电话叫我充当她男朋友,带她去医院做人流。弥漫着药水的医院里,我拉着她的手,双手出满了汗。走进去才发现,和我们一样的情侣很多,这让我们放松了许多,但是在检查之后,却被医生告知,因身体原因,如果这次拿掉孩子,以后很有可能不能再次怀孕。
然后我就理所当然成了她的男朋友,她拽着我的胳膊带我去见她父母,酒过三巡,我信誓旦旦地对她父母说:“阿姨,叔,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结婚后,我真以为自己像是快要做爸爸的人,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照顾我仰慕已久的女王。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忧虑愈加明显。
“你在不在意这孩子不是你的?”
“放心吧,我不在意,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
“你真的不在意吗?”
“真的,我向你保证。”
……
“我好害怕将来有一天,你会责怪我。”
“请相信我,绝对不会那样的,我会像对自己孩子一样对待他。”
……
此后,我晚归,我因工作压力大皱眉,我睡觉前忘记了亲吻孩子,我梦里无故大声说梦话,我出差回来没有给孩子带礼物。一系列诸如此类的事情,她都会紧追着问我:
“你是不是不爱他?”
“真的没有。”
“那你吃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孩子?”
“我只顾吃饭呢。”
“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待他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真没有。”
“别说了,我不想和你说话。”
虽然每次都和好为终,但过程实在是太令人难受,久而久之,再次看见她为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闹情绪,我就从心软变成了气愤。
直到昨天,我甩门而去后,坐在河畔边放松心情,那一刻的她,正把屋里能摔的能撕扯的东西,全部摔打撕扯一遍,我夜半回来后看着屋里七零八落的物品,刚恢复平静的心情再一起气愤到了极点。
我望着天花板,看到了多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模样,那时候,我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我是她的男闺蜜,我默默守护着她,她待我如亲人一样无拘无束,尽管看着她和别人谈恋爱是件悲伤的事情,但绝不会像现在让人悲痛欲绝。我才发现她变了。
我默默地收拾起行李,坐上了凌晨的列车,去往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想找回当年的感觉。
天空慢慢亮了起来,绿色的田野一望无际,尽管是夏季,那一刻车厢仍旧有些冷意。
我缩了缩身子,突然发现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二十多岁女孩。她穿着碎花连衣裙,蓝色的小挎包放在大腿上压着裙摆,双腿白皙,高跟凉鞋让双腿显得修长无比,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她披着头发,低着头玩手机,胸脯一起一伏,散发着温柔与和谐。再看一眼,她双眼皮,额头光滑,脸型很好看,鼻子侧面有一颗小小的细细的痣,看起来很文静。她似乎发现我在看他,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尴尬的地笑了笑,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忘记了来时的初衷。
突然有一系列的想法不断地从我脑海里冒出来:
她不爱我,因为孩子迫不得已和我在一起。
孩子真如她所说的一样,不是我的。
我到底爱不爱她?爱还是不爱?还是同情?
她因被抛弃,变得疑神疑鬼,没有安全感,我尝试过无数次,但无论怎样,都不能让她回到从前。
……
列车从原野穿过城市,由寂静涌入繁华,我突然发现这世界并没想象得那么嘈杂,人来人往,看不清是现在还是过往。我拧开了一瓶水,缓慢地喝着,似乎有好几年没有这么安闲惬意地饮一瓶水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知是被动还是主动,我感觉到脚尖触碰到对面女孩的凉鞋了,她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拿开的意思。我感觉到脚尖丝丝的凉意,心中却早已热血沸腾。
列车缓缓到站,她挎起包,走在我前面,秀发飘飘,散发出迷人的韵味。出了站台,走到路口,我忽然走到她面前:
“你好,可以留个电话吗?”
车站外,天朗气清,微风浮云,还有无数渐行渐远的人。我打算要在这里停留多久呢?
浅之尤者,专职读书,兼职凑字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