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西卵——嗯,就是两卵中不太时髦的那个,虽说在众多离奇并危机四伏的区别中,“时髦”是最肤浅的一个了。
我的房子在卵尖,距离海岸只有50码(约46米),并且挤在两座每季度租金在一万二到一万五的豪宅之间。
我右边的那座,无论拿什么标准看都堪称宏伟了——建筑风格大概1:1仿造了法国诺曼底的市政厅,一面有高耸的塔楼,崭新的墙面上爬着一点嫩绿的藤蔓,外面有大理石的游泳池,和至少40英亩(约243亩,16公顷)的草坪和花园,那是盖茨比的宅子。
或者说,因为我不认识盖茨比先生,那是一座姓盖茨比的绅士居住的豪宅。
我自己的房子就比较碍眼了,不过好在它很小,很容易被忽略。所以我能看到海景,能看到我邻居的一部分草坪,并能与这些百万富豪比邻而居——这一切仅需每月80美元。
浅滩对面,时髦东卵的乳白色宫殿波光粼粼地映在水面上。而让我的这个夏天真正开始的,便是我开车过去与汤姆·布坎南夫妇共进晚餐的那一晚。
黛西是我的表侄(相差一辈的远房表亲,四服),而汤姆是我在大学就认识的。我战后回国时曾在芝加哥跟他们住过两天。
她丈夫是个体育健将,尤其在纽黑文的橄榄球史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以说是全国明星了。他是那种21岁就走上人生巅峰的人,所以之后不管再做什么,都像是在走下坡路了。
他的家庭极其富有——即便还在大学时,他对金钱挥霍就已到了引起公愤的地步——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开了芝加哥并搬到了东部,而他搬家的排场能让你窒息:就举一个例子,他把一整队的马球赛马从森林湖运了过来(相当于西安到上海的距离)。简直难以想象,一个与我同辈的年轻人能富成这样。
他们为什么搬到东部来,我不知道。之前他们在法国住了一年,也没什么原因,随后就是四处云游,哪里有马球打、哪里有富人,他们就搬到哪去。
这次是定居了,黛西在电话里这么说,但我可不信——我不知道黛西怎么想,但我觉得汤姆可能会永远飘来飘去,略带惆怅地寻找那风光不再的,当年橄榄球赛场上的激情澎湃。
于是就在这么一个暖风吹拂的傍晚,我开车去东卵看望了两位我几乎一无所知的老友。
他们的房子比我想的还要豪华,红白相间的乔治王殖民地风格(指房子建于1714-1830年的乔治王时代)的宅子亮丽地俯瞰着海湾,草坪由海滩一直延续到门前,足有1/4英里(约400米),其间有日晷、砖石路、还有灿烂的花园——终于到了房前,这绿色却蜿蜒向上,沿墙边生出了鲜亮的藤蔓,仿佛它奔跑的势头丝毫未减。
宅子的前面由一排法式落地窗分隔开来,正在夕阳的映照下金光闪闪。窗子都敞开着迎接下午的暖风,而汤姆·布坎南正穿着骑装,双腿叉开,挺立在前门廊上。
他已不是在纽黑文时的样子了,现在的他是个结实、头发枯黄的30岁男人,嘴唇紧闭、体态倨傲。两只闪闪发光、盛气凌人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占据了主导,让人感觉他总在咄咄逼人地前倾着。即使那身华丽得有些女气的骑装,也掩不住他那身躯里的巨大能量——他仿佛需要把靴带系到最高,才能把小腿裹进那撑得发亮的皮靴里,而在他活动肩膀时,你甚至看到他那薄外套下大块肌肉的扭动。
那是一副力能扛鼎的身躯——一副凶猛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