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么多年,不管他去到哪里,身上总是带着一把钥匙。
银色的钥匙晕出白色的光,系一根红绳,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油二今年三十岁。我见过三十岁的男人,大都稳重,已经成家立业,工作踏实,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当然我这么说,肯定就代表着油二不是。他还是那个愤怒的青年,带鸭舌帽,黑色骷髅T恤,牛仔裤上面总是有几个洞,一双新百伦配着不伦不类。他抽烟,抽很多很多的烟,几乎是一根接着一根,不断歇。朋友们开始还劝着,后来就袖手旁观了,没办法,阿奥原话是:“只要他不去吸毒,做什么的我都认了。”
最关键的是女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不谙世事容易上当的女孩,或者是长夜漫漫寂寞难耐的女人,她们以飞蛾扑火的劲头争先恐后地出现在油二的床上。或单纯,或造作,或温柔,或暴躁,或成熟,或青涩,或妖娆,或木讷。油二长了一张俊朗的脸,俊朗两个字是阿敏说的,原本她是打算说另外一个词,但是油二表情狰狞地望着她,他就活生生地把那两个字吞下去改了口,但我们私下里一致认为这俩字比较适合他:
妖孽。
妖孽的魅力之大还在于他有一个好爹,虽然他爹没有啥文化,但是他有钱。现今这社会,以前还说时间就是生命,现在全变成时间就是金钱,没办法,有钱的不一定是老大,但没钱一定做不了老大。不管这妖孽如何折腾,大家都束手无策,虽然我们心知肚明,每天成功爬上他床的女的,都不约而同像极了一个人。
这个人我们叫做冉冉。后来她失踪了,油二疯了就变成这个样子。冉冉是念哲学的的,这个高端的专业吓唬到了所有人,包括油二。她坐在一堆女孩中间,低着头,不说话,和油二隔了三个人的位置。那段时间油二心情不好,他亲妈又给他添了个弟弟,异父的,后妈也给他添了个妹妹,同父的。一瞬间一二十多岁的青年身边冒俩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出来,关键是都不是他的崽。“这世界真他妈完蛋啊”,油二端起酒杯的时候这么想,一饮而尽后不经意瞥到冉冉,那一瞬间据说是天雷地火世界共鸣频率契合不得不举国欢庆,阿油朝着冉冉举杯,嘴里说着来:“祝世界和平。”
当然冉冉没有搭理他,但是阿油的七寸不烂之舌和死缠烂打之功这世界无人能及,加上他那张经常把自己帅哭的脸,冉冉这朵不胜流氓的小白花,就失陷了。
那个时候丽江还没有这样火爆,他俩在丽江租了个院子在那里呆了一个月。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冉冉会熬一些粥,用过之后就去隔壁的大哥大婶家的地里拔菜,夏天新鲜的扁豆西红柿还有黄瓜,随便弄一点午饭,晚饭就出去买大鱼大肉,冉冉做好喊大哥大婶一起过来吃,傍晚出去散步,十指紧扣走完丽江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我差点以为,我就要娶她。”油二回来的时候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单枪匹马杀回成都,头发理的板寸,穿的白衬衣搭配牛仔裤,看起来光彩熠熠,青春无敌,再世为人。
那一年油二十五岁,二十五岁的油二因为惊鸿一瞥爱上一个人,度过了人生里最惬意最美好的一个月,自此,陷入无限痛苦,越陷越深。
冉冉是在一个清晨离开的,头一天晚上油二喝多了,模糊间看到冉冉跑前跑后照顾他,醒来之后发现枕边空空,厨房里面没有人,院子里面也没有人,邻居家里也没有人。油二隐隐觉得不对,打开衣柜一看,她的衣服,证件都不见了,桌子上翻开的书也收拾走了,只留下一把钥匙,和一张白纸。纸上只有两个字:再见。
那把钥匙是油二的,某一天晚上他交给了冉冉。那是油二家里的钥匙,冉冉选择还给了他,然后人间蒸发。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个放荡不羁的油二,有很多个念着哲学的冉冉姑娘,不过在这个世界只有这样一把钥匙,打得开油二心里的锁。他曾经对一个姑娘敞开心扉,但是姑娘不爱他或者不够爱他就走了,从此油二的心大门紧闭,不愿意再爱一个人。
是这个样子的,这个世界上有千奇百怪的感情。有的人得不到拼命要,有的人得到了就散场,有的人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有的人相爱就是不在一起,有的人不能在一起,有的人不愿意在一起,也有的人越爱越是恐惧,只有离开他,方可保全自己。
我知道,冉冉是最后一种,阿油也知道。
闲来无事的时候阿油发了一条微博,是木心先生的一首诗:
记得早先年少时/大家勤勤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不知道冉冉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