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屿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孩,他有爷爷奶奶,有不在身边的父母,有不健全的身体,还有点自卑。除了脸蛋白皙,长得比其他农村小孩秀气之外,都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差别。这年他7岁,爷爷奶奶告诉他男孩子就要有阳刚之气,要出去和其他小朋友玩,要能说会道,要学会懂事不该要的东西不要。顽皮一点也没有关系,因为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就要学着帮家里做饭洗衣,砍柴烧火,要学会尽量节省不向家里伸手要钱,要学会节俭。这都是美德。
山中的天气总是云雾缭绕,像不染尘世俗气的仙境,一层层霜露颤颤巍巍的挂在翠绿色的小草尖部,摇摇欲坠。鹿屿背着沉重的书包在路上艰难的一步一步挪着,背带紧实的勒进肩膀。农村的道路不像城里的柏油路那样平整坚硬,下雨的时候,道路软塌塌的,像不成形的深棕色面团,脚印一遍遍被重塑。蜿蜒向前的山路像无边无际的黑色长蛇向前推进。鹿屿走到半山腰停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双脚像被无数人拽着、拖着,沉重的书包背带嵌进肩膀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鹿屿怎么也没想到,平常都是骑自行车的同班同学今天却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的鞋沾上肮脏的泥巴,都用白色塑料袋套住鞋子,有的嫌不结实套了两层,远远望去,鞋子由于太阳光的照射显得更加崭新。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鞋,满是泥巴,有些地方的泥巴由于低温已经凝成一块了。这根本看不出是一双鞋,只是一团泥巴!他敲敲脚后跟,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抬起小腿把脚尖翘上天,反复的向前甩着泥巴。泥巴块一齐向远处飞去,有的高,有的低,有的远,有的近。鹿屿一遍遍的甩着,越甩越觉得心里痛苦,越甩越不甘,越甩越用力。一块拳头大小的泥巴稳稳的砸中前面并排走路的同学的书包上。
鹿屿羞恨涨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停止甩脚。腿却开始不住的颤抖,单薄的裤腿贴在他干瘦的大腿上起起伏伏,因为恐惧无处安放的小手紧紧拽着裤子两边。他低下头,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羞辱和殴打。他无数次在学校厕所的阴暗处看见一群男孩女孩围着一个孩子拳打脚踢,拽着他们的头使劲撞墙,口中连吐脏字,骂着他们的家人和他们自己,每个人都显得洋洋得意,仿佛打人的像个严厉正直的法官,审判着不遵守校园法规的人。贫穷的孩子没有任何底气,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怜悯他们的卑微,道德上人格无所谓高尚美丑,现实中人格就是有尊卑贵贱。
背包被甩上泥巴的“受害者”径直向鹿屿走来,脸上笑嘻嘻的,身旁两侧并排走着的几个男孩却面露狠相,呲牙咧嘴。不知是不是脚后跟太厚的缘故,走路都一踮一踮的,身体忽高忽低。你是几年级的?受害者问,五年级,鹿屿哆嗦着回答。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鹿屿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说,我知道,你是六年级的大壮,他们都叫你壮老大。受害者猛的拍了一下鹿屿的脑门。谁他妈告诉你我叫壮老大?我叫大壮,大壮。他扯住鹿屿的肩膀嘶吼着,衣服一侧被大壮轻易的撕破了,露出了薄薄的棉花。他没想到鹿屿的衣服这么脆弱,好像穿了很多年的样子。你这衣服穿了多长时间啊,这么不经拽。大壮松开了抓着鹿屿的手轻蔑的说。鹿屿羞愧的说,五年。
什么?五年?大壮惊讶的叫喊着,好像这种事实在是不能理解且不可思议。身旁的同班同学周伟起哄说,穷鬼一个。看看我的新衣服,昨天我爸给俺新买的。鹿屿并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只顾着把随风欢乐舞动的棉花抓住塞进破洞里。这事儿就算了吧,你弄脏了我的书包,我扯坏了你的破棉服,咱们两不相欠。鹿屿沉默不语,他用一只手捂着破洞的地方,看着大壮转身而去,大步的走着,身旁的几个跟班相继推了下鹿屿的肩膀,他踉跄几步,还是摔倒了,书包也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