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冻土层下的菜窖里萝卜在静静沉睡。用炉钩叨出,除去浮土,擦丝,焯水,过凉,挤干,团成球。东北的冬天到处都是天然冷库,大人们习惯一次冻上大量的萝卜丝球,吃的时候取几球化开,随吃随取。
萝卜丝汤,萝卜丝丸子,萝卜丝包子……萝卜丝,是我妈的最爱,在那个物质匮乏金钱不富裕的年代,与白菜土豆平分了我家饭桌的“冬色”。
焯水带走了萝卜独有的清香与脆爽,剩下的只是没有味道没有口感的“糠”。那时的我搞不明白这样的“糠”到底哪里吸引了我妈,吸引了村里绝大部分的掌勺妇女。
我不喜欢萝卜丝,弟弟也不喜欢。即便这样,也丝毫没有减少它在日常餐桌上的出场次数,更没有撼动它年夜饺子的主角地位。大年三十的下午,我撅着嘴擀着饺子皮,瞅着掉瓷的花瓷盆里似乎总也不见少的萝卜丝肉的饺子馅,一年又一年。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这是电视里演的――在我们家,代替其乐融融的,是我们对母亲的抱怨:您就认得萝卜丝!
萝卜丝是没有个性的,和肉拌在一起,它就被肉的香占据了;和韭菜搭配,它则被韭菜的鲜同化了。少年时代的我喜欢张扬华丽的,自然看不上百依百顺没有自己味道的萝卜丝。离家有了自己的厨房后,我解气似的尝试了除了萝卜丝之外各种馅儿的饺子:三鲜馅里的虾仁是Q弹的,茴香有一种甘草的味道……对于我的尝新,电话里妈妈的评语永远只是淡淡的一句:哪有萝卜丝的好吃!
繁华过后必将归于平淡。在吃过很多其他馅儿的饺子,被各种新奇的搭配惊艳了味蕾之后,舌头越来越挑剔,心越来越空,忽然发现自己迫切地需要一顿萝卜丝饺子,让像流浪的风滚草一样的心找个地方扎根发芽抽枝,再次充满生机。
灶膛里柴火舔着大黑锅,水沸了,揭开略油腻的厚实的木锅盖,像赶小鸭子似的把饺子推进锅里,抓紧时间拉风匣让水再次滚起来,点过两次凉水,捞到篦帘上,上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嗔怪母亲:怎么又是萝卜丝!然后一扫而光,带着饱食之后的心满意足收拾桌子,刷筷子洗碗。没有戏剧效果的“其乐融融”,却有着过日子的踏实。
天寒地冻,窖里的萝卜白菜依旧水灵,这是一家人冬天的保障。
萝卜丝以它的百搭和包容温暖了老家的冬天,用它包的饺子,是窖藏在心底的儿时的年味,带着岁月的安然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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