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中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长在庭院中间,一棵则在僻静的院墙旁。
庭院正中的树,须两人合抱,暗棕色的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大树有参天之势,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大半个庭院都被它的枝叶所笼罩,阳光与地面也被一层叶幕隔开,但阳光却总是俏皮的顺着枝叶间或大或小的缝隙钻了进来,滑到地上化作零星的光圈,枝叶随风而动,一个个小光圈随着树枝的晃动摇曳着,像是水里漂浮的泡沫。
家人常常坐在树荫里乘凉,在骄阳所侵袭不到的地方度过午后的时光。坐在小板凳上的我,却又忍不住去看另一棵树——那棵缩在墙边的、孤零零的、又瘦又小的树。
与庭院正中央的参天大树相比,这棵树显得十分寒酸,它既没有前者的粗大厚实,亦比不上前者的绿叶成荫,细细的树干让人感觉它的根没有扎稳。有一点更为重要——它还是一棵歪脖树,树干的中段像是被人扯过似的,突兀的向右移了一截,显得很不协调,树枝上也只是零星的挂着一点树叶,往往才刚入秋树叶便要干枯了。
我总是靠着院子中间的大树,对着那棵歪脖树发呆。以往家中来了客人,看到院子里的大树都会讶异的夸赞上几句,顺便惋惜着另一棵树的长相。慢慢地,我便感觉身后的大树愈加坚实,而墙边的树却愈加颓靡了。
有时母亲看见我对着墙边的树发呆,便不失时机的教育我,要像院子里的大树一样笔直硬朗,而不要像墙边的那棵树一样“斜头歪脚”,而我也逐渐把中间的大树当成了“好”的代名词,将角落那棵孤零零的歪脖树当作了“坏”的附属品。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强与弱,正与斜,一目了然。
只是在有时转头在看那颗墙边的歪脖树时,只是觉得那里很生冷、破败,除了斑驳的砖墙和覆盖着青苔的泥土,似乎没有什么生气了,陪伴着它的只有墙头上冷冷的玻璃渣。树干上干枯的结疤像是一张嘴,在丑陋的咧着,在牵强的笑着。
当时的我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悲哀,只是当时并不太理解那种悲哀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与其说是一种悲哀,更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凄凉吧。
岁月不停地翻页,那段儿时的时光已经在脑海中逐渐褪去了颜色,我的童年也从多彩的画卷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片段,我甚至忘记了那两棵树到底是什么树,但它们带给我的印象却不会被磨灭。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曾无数次感受到小时候那种悲哀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淡,只是那两棵树的影子却一直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像是种在了我的心底。
恍惚十余年,没有再见过胡同里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铁门,没有再踩过院子里厚实而又崎岖的老砖,也没有再摸过院子里的树。也许它们在角落里,正像我一样地默默地成长吧。努力的把根往下扎,枝叶往上长,总有一天,谁都会成长为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