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卢先生最初是异地恋。
有一个周末,公婆开着他们的房车,云游到巴黎郊区。他们和卢中瀚在巴黎市中心见面,一起吃了个午餐。
这么简单的事情,结果就变成了我和卢先生之间的一个梗。因为卢先生坚信不疑地认为,那天吃饭我也在场。
第一次他说:“那天我们和我妈在歌剧院吃饭……”
我说:“那次我不在巴黎!”
卢先生摇着头说:“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吃了焦糖布雷,连我妈都说太甜了。”
我决定不跟他吵架,心平气和地说:“我不喜欢吃焦糖布雷,怎么能点呢?你想想!”
卢先生停顿了一下说:“你吃什么,我记不得了。可如果你不在巴黎,他们来了为什么没住家里?”卢先生的房子很小,四个成人真的住不开。
我只能说:“那次不是我,是别的女人吧!”
他更气:“你这个人,记不住还抵赖!”
谈恋爱的时候,我努力避免吵架,尤其是为了这种没有营养的细节吵,吵赢了就是证明他脑子不好,这有意思吗?
每次我们说到这件事情,快要吵起来之前,我就转个话题,但这更让卢先生坚信,是我记错了,我还不承认!
后来我们结了婚。婚姻是个倍数强大,但又没有磨得精准的显微镜,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落在夫妻俩儿的眼中,都成了巨大无比,扭曲变形,不可逾越的问题。
婚后有次我们两个在逛街,他又说:“那次跟我妈一起吃饭……”
我停下来,坚定无比地回击:“再说一次,那次我在南部,我没有跟你妈去吃饭!”
看着我这么坚决地反对他,卢先生很生气,拉着我去了那间餐厅。
穿着燕尾服带着领结的侍应生给我们开了门,卢先生给他说:“我们曾经来您餐厅用餐,但是我太太已经记不得了,我来带她寻找一下回忆!”
侍应生带着无限怜悯的眼光看着我,给我们打开了第二扇门,然后卢先生指着靠窗户的桌子说:“那天咱们就坐着里,你坐这儿,在我妈旁边!”
我等着他演完,给婆婆打电话问:“有次你们来巴黎,和卢中瀚在歌剧院旁边的餐厅吃过饭。”
婆婆说:“对啊。”
我说:“那天有我吗?”
婆婆说:“没有你,你在南部啊。”
我说:“有别人吗?”
婆婆说:“也没有别人,就我们三个。”
我眉开眼笑地说:“谢谢……”,还没等我说完,卢中瀚就气急败坏夺过电话说:“妈,那天真的没有lulu吗?你确认?”
婆婆说:“对啊,我们赶时间,吃饭就走了,你还把我们送进地铁,因为我们停车的地方远……”
旁侍应生站抱着胳膊在看戏,他一边开了门送我们出去,一边安慰卢先生说,“女人总爱揪着小事情不放,我老婆也这样,别往心里去!”
现在每次说起这件事,卢先生总是讪讪地说:“那是因为我太爱你,我才这么确认你在这里。”
这件小事之所以让我记忆如此深刻,还常常挂在嘴边的原因是,虽然在怀孕前,我们还有过许许多多让我可以飞秒卢中瀚记忆力的事迹,而现在我能记得的只有这一件,而已!
我是高龄产妇,32岁怀孕,33岁生了思迪,36岁生了子觅。人说一孕傻三年,两个就是六年,在加上高龄产妇高风险值,和每日都在老化的衰弱值,自从当了妈之后,我基本就废了,成了白痴。
现在都只有他秒我的份儿,没有我秒他。我不仅仅是丧失了记忆力,还丧失了反应能力,常常尴尬无比。
几年前,思迪只有几个月,我常去一间面包房买面包。那个面包店是夫妻店,后来生意好点,又雇了几个小姑娘。
有个天,我去买面包,想买的圆球面包没有了。有个胖得像球,满脸是斑,而且站在柜台外面的女人给我说:“你买长棍面包吧,刚做的,很新鲜。”
我以为她也是个顾客,就小声给她说:“他家的长棍面包做得不好,当天吃不掉就很硬,明天咬不动的。可别买长棍!”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然后说:“哦哦,那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我老公圆球面包做好没?”
我当时都呆住了,抬起头来很仔细的看着她的脸!
他家老板娘不太漂亮,但是平日总化着很浓的妆,瘦瘦的,穿着紧身超短裙一类的衣服,时尚又性感,和眼前这个满脸黄斑,虚肿浮胖,穿着好几层运动服的中年女人,差了至少有20岁。
经过我的一番判断,我确定眼前这个真的是老板娘,为了弥补我的尴尬,我赶快说:“哎,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子啦?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说完之后,更尴尬!
她说,“我怀孕了。”
她穿了一个肥大的运动衫,只能看出她很胖,看不出肚子,我想也没想的接着说:“啊?真的啊?真的一点也看不出你怀孕啊!”
越描越黑,我看着她有点扭曲的脸,我才终于觉得应该住口了!
为了弥补我的弱智,我心虚地买了两根长棍面包,我很怀疑她把隔夜的面包拿给了我,硬得真的像棍子。
“一孕傻三年”,是全天天下妈妈们共同的一个梗。
我和很多妈妈都聊过这个话题,每个妈妈都能说出一堆活生生,变傻的例子,丢三忘四,粗心大意,做事没有条理,智商情商降到了负数,自己还不自知!
“一孕傻三年”最科学的解释是,女人当了母亲之后,激素水平剧烈变化,而且在孕期和产期,精力,体力,睡眠都不足,导致大脑灰质减少。
作为一个智商情商的都不够的女人,我根本不知道,大脑灰质到底是干嘛的?
其实,傻三年,咱不怕,只要能恢复。可我的问题是,老大都八岁了,老二都五岁了,为啥还我还没有康复的意思?除非说到有关孩子们的事宜。
“一孕傻三年”这症状,我和别的妈妈都是一样,是在一定范围内的“傻”。
妈妈们也许记不住自己银行密码,电话号码,某天说的某句话,做的某件事,但要和妈妈们讨论起,孩子什么时候长了牙;什么时候叫出第一次妈妈;第一次打疫苗,孩子是哭还是没哭;还是英语课是明天18点45;孩子们还差一双袜子;学校要求带个本子;下周三孩子要参观博物馆,要带饭;下个月26号,是孩子好朋友的生日,要准备礼物……
一说到和孩子们有关的细节,妈妈们都立刻化身成Intel处理器,一个反应比一个迅速,没有什么记不得事儿,“一孕傻三年”的顽疾,被立刻治愈。
我觉得,一个人的大脑容量是有限的,当这部分面积被某个事情占据了之后, 那么必然就有另外的事情被有意忽略。
“一孕傻三年”,其实就是女人当了妈之后,一种表现形式,一路走来,让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小女孩,终于学会爱另一个人胜过自己。
“一孕傻三年”,那个傻不是真的傻;那个傻,是一个母亲最无言的爱。
至于,高龄生了两个孩子的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治愈;这辈子,我又何尝想过被治愈?
面对我心肝宝贝孩子们,我宁愿傻下去,就算是我会忘记整个世界,我也会记得你们每一个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