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纽约大雪,白茫茫地覆盖了所有的人烟,只有雪上凌乱的脚印提醒着这世界还有人存在的痕迹。记忆也在这一天被完全覆盖,清零,没有丝毫的踪迹可以去找寻。在世界最繁华的中心一个人默默看雪,是我能想象到的做孤独的事情,终于今生能够体验。红楼梦的最后,“白茫茫的大地一片真干净”,是一片洁白色的死寂,没有风花雪月没有风月缠绵,只有孤独的人在雪地里默默行走,漫无目的地走,红色的披风是红色的火,被白色的冬天压抑着,无奈凋零。
我喜欢雪,就像我喜欢注定消失的彩虹。纷纷飘零的不是雪花,是一片片和最后一个季节有关的终将消融的记忆。而一切美丽的事物,落寞古村里的孤灯,冰封河面上的古桥,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宽窄院巷,都因为雪的衬托而变得更加美好。在我的家乡,虽然雪来的很少,却有着最美的景色。梅花屹立在枝头,眺望着春天的来临,却盼来南飞的离群的大雁映在灰白色天空上的影子;疏影印水水清浅,暗香迷月月黄昏,引来两人在氤氲的雾气里小酌片刻;长堤一横,孤舟一介,两三粒游人,是最好的中国水墨画。在那个年幼还要读诗读古文的年纪,雪组成了我对这个世界美丽的最初印象。直到后来我不再读诗,不再故弄玄虚,却能时常想起那些景象。
我的母校是一个美的像画一样的地方,下雪时则是她最美的时候。她静静地伫立,守护着一方净土,带着温柔的感慨期盼新年的来临。而我们则每天恋恋不舍温暖的被窝,恋恋不舍食堂里热腾腾的面条,在教室里搓着冻着的手,一边埋头书本,一边憧憬寒假的到来。枝头的绿叶和花朵早已不见踪影,但臃肿的大衣裹不住女孩子们的美丽。平淡的时光如同清澈的水,在冬天被凝固成一朵朵雪花,飘散在最美好的年纪。我以为这样的年岁可以直到永远,但现实的残酷让我们失去了她。在迁校前的日子,一场大雪封住了在这座学校里发生的所有的故事。我们只是默默看着,默默转身,离开,经过被雪覆盖的路牌。
有一些东西,不是满含热泪就不会明白
真的就是这样的东西,每日每夜让我猝不及防就懂得
一生不过一场热爱
那年马頔火遍了大江南北。我又因为一首《熬寒》,动了去稻城的念头。于是,我和几个朋友有幸见证了稻城亚丁四月份的大雪,近一米高的雪封住了所有进山的道路,我们被困在山中的亚丁村进退不得。同行的朋友高原反应严重,没日没夜的吸氧,所有人都头晕眼花,行动不得。我开始怀疑为什么稻城是一个结婚的好地方。
雪停的前一天,我们冒死进山,如同进行一次艰难的远征。在齐膝深的雪里,我们在海拔四千米的地方艰难跋涉,一出亚丁村就没有了任何手机信号,而狂风裹挟着风雪不停地袭来。周围的雪山威严的耸立,那是真的神山。方圆十公里没有任何的人烟,我们成了被世界抛弃的人,在一片大雪里,什么都失去了意义。积雪会吸收人的声音,哪怕只隔了几米的距离,我们也得大声地喊着交流,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默默地行走,机械般的行走,只有踏着雪的声音,支支嘎嘎,没有尽头。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冒险。雪把所有的情感都抹去了,我们真是在挣扎地要活下去。我们一天就这样在大雪里行走了三十公里,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赶回了村庄。
那天晚上,亚丁村停电,我们在藏民的木头房子里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火锅。折腾一天之后,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火锅,虽然火锅汤里只有辣椒和油,没有任何的荤菜。房子主人拿出两瓶青稞酒,一群驴友就在这酒香和雾气中畅谈着各自的经历。有人醉了,在长凳上睡了过去,有人轻轻地哼着歌。时间过得很慢。窗外的雪还在不停地下,在这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在这个没有科技的晚上,我感到了孤独。我想念人间的烟火。
雪每年都会下,我们每年也都有故事。
我们每年唱着不同的歌,在不同的地方看雪。
此时此刻,我站在世界繁华的中心,望着漫天的大雪。买餐车的小贩还在坚守,成了街上唯一的人。这里没有了繁华。
又有什么故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