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凤,来凤,快来啊,樱桃是不是不行了。”香美婶子碰到正在门口玩耍的樱桃。
我丢下水盆里的衣服,赶紧跑过去,樱桃已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睛只剩下了眼白,我吓的瘫坐在地上。香美婶子和五岁的侄子使劲将我拽起来,我慌里慌张抱着樱桃就往诊所里跑,大夫看到我又哭又喊,吓了一跳。
“大夫,快救救我的樱桃。”
他气急败坏的说:“赶紧走,抱着去大医院。”
“你是什么破大夫,救死扶伤是你的职责,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我痛骂着这大夫,上次来这里,他就撵着让走,这次还是,遇到困难他没有说帮忙,反倒怕惹上麻烦。
“你是什么狗屁大夫,早晚一天会遭雷劈的”我哭着骂着,樱桃在我怀里不停的抽搐。
路上的邻居,都拉着我赶紧找车去医院,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跟我过来的香美婶子,没有多想就跑回了家,让我先在原地等着。大概有十分钟左右,但是这十分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时间,我像在等待着死亡对我命运的宣判,我疼的心如刀绞。
那个狗屁大夫走在我跟前摸了摸樱桃的脑门,然后端来一盆温水帮樱桃擦拭额头,擦拭脚底板,然后打开她的衣服通风。那一刻,我心里还有少许的安慰,还有些许顾念和感激,这小小的举动,让我知道他在救我孩子的命,救我的命。
后来,伟东表叔找了一辆四轮车,拉着我们去了东集乡镇的医院,一路上,樱桃抽搐好了许多,抖动轻了一些,可是我害怕的心情丝毫未见,风吹干了眼泪,我只觉得眼睛干涩,生疼。
我的心几乎静止了,我只期望车快一点在快一点,樱桃坚强一点在坚强一点,我希望这夜里的路平坦一些在平坦一些。
樱桃静静的偎依在我怀里,嘴角上的沫沫已经被大夫清理干净,或许是风够冷,她的体温在下降,她的眼神没有了惊恐,我不敢掉以轻心,我害怕,比起我直面死亡还要害怕。
我昂着头看着这夜空,我多希望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养父显显灵,帮帮我,帮我守护一次我的宝宝。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便不再是我,我便有了软肋,这一辈子的软肋。
到达医院,大夫非常冷静的脱掉孩子的鞋子袜子,然后贴上了一个退烧贴,之后,办理住院,抽血,滴水。
在滴水的过程,她又开始抽搐,然后不停的咬舌头,眼睛上翻,我赶紧大叫医生,还好有几个护士正好过来给其他病人换药,有个带着眼镜,高个子的男护士将自己的手放在樱桃的口中,另外一个女护士跑出去叫来了主治大夫。
主治大夫看了看现状,然后让护士更换了药,重新给樱桃滴上。樱桃挣扎了几下,平复下来,我吓的两眼通红:“大夫,我女儿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原因引起来的。”
大夫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放心。她的各项报告出来了吗?”
高个男护士甩了甩走说去看看,我才注意到他手臂浸出了血,我的小樱桃只有一岁多的年纪,却竟有这么大的力气,我既心疼我的孩子,又有些惭愧。就如同自己的孩子闯了祸,不知道该如何向人家道歉一样。
“谢谢,谢谢”我唯有说谢谢,是表示这满屋子里的大夫和护士最为沉重的一句话。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笑着对我说:“阿姨,你别担心,没事的,孩子一定没事的。”
我愣住了,阿姨,我只有28岁,却成了一个20岁左右姑娘的阿姨,这两年,为了生孩子,养孩子,我已经记不得自己的样子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身边没有镜子,这还是最大的不幸。我曾经也爱美过,和赵志岗在一起的时候,我学会了穿高跟鞋,整个身体挺拔,我学会了涂口红,红唇齿白,好看极了。
可是,在这变幻的生命里, 岁月,原来是最大的小偷。
倘若可以换,我愿意从此成为一个面容丑陋或者白发苍苍的老人,只要能够换樱桃的一生平安,我愿意的。我看着她瘦弱的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我难受极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王守岁和主治大夫一起走进来,他们走到了5号樱桃的病床前,主治大夫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王守岁,然后对我说:“孩子的情况不太乐观,很有可能服用至少两片药丸,但是毕竟她人很小,身体是承受不住的。现在我们只能滴水吃药缓和,后期只要发烧就会引起抽搐,咬舌头,吐白沫等等症状,所以你们一定要当心照顾。”
大夫指了指检查报告上的单子,说了许多的专业术语,我也听不太明白,王守岁非常认真的听着大夫的嘱咐,还告诉大夫有事直接找他,现在孩子的妈妈精神压力太大。
大夫瞅了瞅我说:“现在有个顾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孩子的大脑,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心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这个结果令人难以接受,我试探的问:“你是说以后孩子会是个傻子?”
大夫纠正我说:“不能这么说,按照现在的这种情况,经常发烧抽搐,很有可能会影响智力发育。”
“那怎么办,大夫你是专业的,你要想想办法,该怎么办呀?”我拽着大夫的胳膊。
他安慰我说:“会的,我们会尽力的,放心吧。”
王守岁抱了抱我说:“没事的,有我呢,有我在。”
我趴在女儿的面前,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她单眼皮,像我,她四方脸,像赵志岗,她长着一双大手,很适合弹钢琴,她高高的个头,说不定是个运动健将。
我的女儿安静的熟睡着,此刻,应该没有疼痛,应该进入了一个香甜的梦乡。她不知道,她的妈妈泪水干枯,她的病痛多希望妈妈带她受过。
我守着她,王守岁守着我,就这样,在这个医院待了半个多月,我身上本没有什么钱,姑奶奶提前给我了些压身的钱,说是结婚后,有什么事也方便周转。
距离我女儿上次出院,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的婚期从十二月延迟到明年三月,在这4个月期间,她犯病了6次。
前前后后,我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我知道姑奶奶拿出来了养老的钱,我跪在地上希望她收回,她愤怒的说,钱就是留给活人用的,说不定哪一天她不在了,也用不到了。
我知道,伟东表叔将家里唯一的一头羊贱卖了几十块钱,给樱桃滴水买药用了。
我知道,兰芝婶子这么爱美,还是将压箱底的几匹好布,趁着赶集卖了给樱桃加了几天的药钱。
我更知道,王守岁花了家里去年一整年的收成,还卖了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帮樱桃看病。
他说:“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会帮你把樱桃的病治好。”
樱桃就像一个药罐子一样,不停的吃药,不停的住院,这小丫头第一次见到医生嚎啕大哭,没想到去的次数多了,成为了常客,竟然和医院的叔叔阿姨成为了朋友。那个高个男护士抱着樱桃每次逗她,都会让他看看手臂的牙印子。
他说:“看看,这个印子就是你这张小狗牙咬的。”
后来,印子没有了,他还是指着原来的位置逗她:“看看,你的小狗牙就咬在了这里。”
每次樱桃都哈哈大笑,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是个生病的孩子,可是每次犯病都是那么的急促,那么的危险,那么的痛苦。
我觉得这些苦日子会到头的,现在吃的苦,就是为未来积的福。
就在我们婚期临近的三天前,樱桃又犯病了,犯的特别严重,这次,正好赶上她出水痘,浑身的水泡泡,在灯光下就像一颗颗珍珠,可是这珍珠是要人命的。
樱桃嗓子眼,脖子里,耳朵上到处都是,高烧,上吐下泻,又伴随着轻微的抽搐,每次抽搐我的魂魄都能吓飞,浑身瘫软无力。
夜里,伟东表叔和兰芝婶子陪着我去了医院,路上便赶紧通知了王守岁,我们开四轮车提前到达医院,当时樱桃的脸色憋得通红,喘气困难。大夫让赶紧住院,交2000块钱押金,孩子的情况非常紧急,随时会没命。
这么多钱半夜去哪里筹,我们祈求大夫先救人,之后补上,可是没想到医生会这般冷血。我们搜遍了全身不过200元,还好伟东表叔机灵说:“我已经给孩子爸爸打电话了,他现在带着钱在来的路上,咱们赶紧救人。”
大夫看了看孩子的状况,觉得也不能在多等了。
后来,我才知道,伟东表叔确实给王守岁打了电话,让他负责筹钱,这两千块钱真不少,这可是我当初一个月的工资,最高的工资。
王守岁来的时候,只带来了500块钱,为了给樱桃看病,他几乎拿出来所有的积蓄。我知道他已经光了,家底都光了。
一个毫无相干的人,已经做了最大的牺牲,我知道,任何时候,我都应该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