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表弟叫李浪,他爸给他取的名字,说“浪”字好,很多人都取这个名儿,可是他不知道这名字除了顺口还容易和别人撞名儿,他们村就有三个叫李浪的,其中还有名女孩。
家乡的长辈都喜欢叫人的时候在名字后面加上一个“们儿”,“浪们”“叶们儿”,这样叫着,感觉亲切好听,可调皮的孩子就不这样了,他们用谐音给李浪取了个小名:“李烂娃儿”。
他这小名远近闻名,大家一提到他都是:“这个李烂娃脾气又臭又倔,像只倔牛,蛮不讲理。”他妈妈不高兴了,叫大家不准这样叫他,大人会收敛点,小孩子一点也不怕,“烂娃烂娃”这样叫着。表弟他一点也不生气,还给其他人取了更难听的名字,经常被他妈追着打,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表弟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小时候最让人头疼。在学校不好好上课,拿着圆珠笔在女同学的校服上乱画,圆珠笔的笔迹是很难洗掉的,孩子父母跑到学校里找老师评理,老师没法只能请家长,他妈妈拎回去就是一顿胖揍,哭得稀里哗啦声嘶力竭,周围的家长都拿他做“榜样”,警告孩子别像他这样。他呢!被揍了也不收敛,第二天照样干坏事儿。
他还有好动症,在哪儿也呆不了。这儿走走那儿看看,他妈妈叫他“尖屁股”,坐不住。有次他无聊把家里的老风扇拿出来,用爸爸的工具一个个把螺丝零件卸下来,等他妈妈回家一看:好家伙,好好的一把风扇,只剩一堆零件放在那里,又免不了一顿揍,这样消停了几天。
表弟还爱去林子里掏鸟窝。他们家在山下,他自己带着三五个小男孩去半坡的树林里找鸟窝。这里面都是一些年代已久的树木,鸟儿们都把巢筑在高高的枝桠上,一旦被他发现,就难逃厄运了。
太高的用竹竿打下来容易碎,他只能爬上去,像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朝上走,一点儿也不害怕。小朋友就在下面看着,大家准备了一个什棉口袋,把它撕开弄成一块长宽不一的布一人一角绷着站在树下等着,万一“烂娃儿”手不利索把鸟巢弄翻了鸟蛋掉在这上面还不至于碎。
“怎么样呀?”下面的孩子喊着。
“你们绷紧点,有点够不着。”他说。
下面的小家伙些更紧张了,在太阳底下大气也不敢出,直直地望着他。
“你行不行,不行赶紧下来。”有个小孩子开始担心起来,这么高的树,摔下来不得头破血流啊。
“少说废话,等着我。”他最见不得别人质疑他的能力了,几下爬到上面去,坐在枝桠上歇息。
“运气不错,整整一窝。”他得瑟地对着下面的人说道:“这么多我袋里也装不完啊!”
“没事儿,你说一二三扔下来我们接着。”下面的人已经做好的准备。
“一、二、三。”对准什棉口袋扔下去,下面的小孩子一阵兴奋,一个都没有碎,像捡着宝一样一个个爱不释手地放在手心里看着摸着,之前叫他“烂娃”的人一个劲地夸他:“浪哥好帅 ,浪哥你是英雄,浪哥......”结果回去不知道谁说他去带着大伙儿去林子里掏鸟蛋,还一个人爬到上面去,又被妈妈狠狠地收拾了一顿:饿着肚子跪在门口听着她妈妈骂,还时不时的挨上几下板子,好不可怜。
表弟小时后的糗事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慢慢长大念初中的时候收敛了很多,不过我还是经常在操场上碰见他被班主任体罚跑步蛙跳做下蹲,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怕,把他老师气得够呛。
后来就是舅舅肺癌去世了,前几年他被查出肺结核,他没重视没有戒烟戒酒,酒喝得不多,烟可是一天一两包不要命地抽着,直到发现自己不行了,去医院一查:肺癌晚期,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舅舅走的时候是正月间,舅娘哭得昏天暗地,接受不了他的离去。那时候表弟十八岁,已经在外面工作了几年,原先自己挣多少用多少,他爸爸一走,就只能靠他了。
他开始变得沉默起来,拼命地干活,在外面也没什么朋友,只知道埋头工作挣钱。
他有两个妹妹,都是学校的尖子生,他们家还欠了近十万的债,全部靠他还,乡亲们说他是头“老黄牛”,只知耕田不知休息......
过年回去看他,他满脸沧桑,手上全是冻伤和老茧,指甲缝里还有污垢,最近在隔壁乡承包了一块土地,准备年后在上面建房子。
“不错,你现在都是包工头了,手底下的徒弟不少吧?”我在她家吃年夜饭,问道。
“都是老师傅,这几年挣钱不容易,四五十岁还要跟着我东奔西走,日晒雨淋的。”他抽烟的样子特别像他爸爸,慢慢地吸一口,吐出烟圈停一会儿又接着吸一口,不紧不慢,极其享受。
“少抽点儿。”我想起了他的爸爸,劝道。
“知道啦,啰嗦。”笑着把烟熄灭,他懂得我的顾虑。
他很快把家里的债还了,带着他们的“团队”到处跑,哪儿有需要就在哪儿,乡亲们有事也找他帮忙,靠谱!
“现在还去掏鸟窝不?”隔壁王叔问他。
“不去了,小时候不懂事。”他说大家一阵儿哄笑:“这可不是浪们儿说出来的话啊!哈哈哈。”这天是他父亲的忌日,大家帮着他写,客厅里全是人。
他现在把家里的房子装修了一下,准备妹妹们上大学的钱,他还说想慢慢条件好了给二妹准备好一套上档次的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长兄如父,他尽职尽责,其实在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这么多的。
现在,村里没有谁再叫他“烂娃”了,小孩子恭恭敬敬地称他为“浪叔”,当年的小伙伴成了他最好的兄弟,“浪哥浪哥”这样叫着,每年父亲忌日他们都在,嗑着瓜子聊着天,过年热热闹闹的一点也不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