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从分校来到总校上学。语文老师肖木金,二十出头,身材稍矮,脸庞清瘦,有着一头卷卷绒绒的黑细头发,显得可爱又可亲。肖老师虽然年轻,但他随机应变的教学机智和渊博的学识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铿铿、铿铿……”随着手拉式的预备钟一敲响,下午的第一节课即将到来,喧闹的教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原来陈金表校长带着一张方凳坐到教室后排,听课来了。随即,只见肖老师轻快地走进教室,也许是发现同学们的拘谨和紧张,他微微一笑,说道:“同学们,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今天我们这群'臭皮匠'就来学习《草船借箭》,看看诸葛亮有多聪明?”听他说得有趣,不少同学不禁低声轻笑。只见肖老师转过身子,踮起脚尖,在黑板正上方写完“草箭借船”四个大字后,转过头看着我们,左手指着黑板,“来,大家大声读一下课文标题”。于是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大叫“草——箭——借——船——”,然后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在肖老师三招两式下解除了。一堂课在轻松活泼的气氛中开始了,肖老师不失时机地穿插了凤雏卧龙、三顾茅庐、三气周瑜等故事,妙趣横生,不知不觉就下课了,有余意未尽之感。由此,我对《三国演义》等历史人物故事产生浓厚的兴趣,一颗热爱阅读的种子似乎就此埋下了。
上初中后,语文课由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刘炳溪老师任教。刘老师相貌平凡,面白微须,头发稀疏,浅黑略枯。印象中,刘老师随性洒脱,对头发特别爱护,经常在傍晚拿着洗发水和毛巾,卷起裤管,趟进教学楼前的小溪里,弯腰埋首洗了起来,洗完后,用毛巾擦一擦,甩一甩,发香随着晚风飘散。后来,读到《论语》中“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段话时,脑海中不禁浮现刘老师溪中洗头的情景,觉得他与曽皙一样的潇洒自如。令人回味无穷的还有刘老师上课时的情景。
那个年代,在我的老师中,刘老师是普通话说得最好的,特别是卷舌音,如“是”“受”“石”等一些常见常说的字,一经他的口讲出来,透着磁性,配上那微微扬起的眉毛,那神情,那韵味,足以与播音员相媲美。刘老师范读起古文来,尽显儒雅风采;教起现代文也颇具匠心。还记得《老山界》中有这几句话“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山泉在呜咽,像波涛在澎湃”,他让我们比较“咀嚼”与“吃着”,“奔驰”与“奔跑”,“呜咽”与“吟唱”,“澎湃”与“翻滚”等几组词语,品析原文所用词语的妙处。刘老师说,读书好比登山,放眼望去,峰峦起伏,引人入胜,而眼前的野花野草说不定隐藏着奇花异卉,也值得探究;读书又像看水,有些课文就像教学楼前的小溪平淡无奇,可是细细一察,溪里的清水、小虾、游鱼、绿藻,不也是一种清新朴素的美吗?从细处着眼,品味语言的美,这是我在刘老师课堂上取得的最大收获。
念高中后,我的语文老师叫陈丽萍,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她面容光洁,身量苗条,短发齐耳,爽利靓丽。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一堂作文评讲课。当时陈老师表扬了几个同学,我是其中之一。她还当堂念了我的作文片段:“每当看到她弓背弯腰提着满当当的水桶,颤颤巍巍地艰难前行的背影,我仿佛看到悬崖边扭曲的松树,匍匐着身躯抗击狂风暴雨的映像,我多想能扶她一下,帮她一把,但又怕被人误解和嘲笑……”作文写的是与我住在同一楼层但素不相识的一个驼背女孩。陈老师说我写得很生动,有文采,更值得一提的是文中表现出来的恻隐之心。她说,好的文章就是要有情怀,有思想。然后,由此引发,旁征博引,说诸葛亮读书“观其大略”,陶渊明读书“不求甚解”,都是明白“意,犹帅也”的重要性。接着谈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悲天悯人的情怀,谈鲁迅“弃医从文”的大义,谈托尔斯泰《复活》中的自我救赎……我从陈老师神采飞扬的神情里读懂了写文做人要有大情怀,大视野,大境界。
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从探寻故事、品味语言到涵养情怀,不同的求学阶段,三位老师引导我领略不同的语文风景,领悟不同的人生境界,几十年过去,言犹在耳,至今受益。曾看到一则报道,一位老师退休前的最后一堂课,来了不少以前的学生,这些学生最后一次在课堂上聆听老师的教诲,很让人感动。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约上几个同学,再次走进老师的课堂,聆听老师的教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