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们去了最近的宾馆。就是那么凑巧,仅剩有一间房。在前台服务员探寻的目光中,我拿着房卡,扶着Echo进了电梯。那个时候,与其说我内心在意外人的眼光,倒不如说我更在意Echo的欺骗。她身份证上名字叫陈平,住址是广西恭城瑶族自治县恭城镇,1983年生,证件照上的Echo土气十足,与当时的她判若两人。说实话,那感觉糟透了,我从未想过要对她知根知底,但我没料到她会骗我,骗我这个无关紧要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后来,我才知道,她之所以叫Echo,是因为大家都不用真名。可她不懂英文,不知该起什么名。偶然搜索网页看到作家三毛的本名也叫陈平,便用了三毛的英文名Echo。这还真是可笑,一个名字背后竟是如此寒碜的故事,那让我打心底里瞧不起她,瞧不起这个农村小县城走出来,处处透着乡土气的女人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
是我先疏离Echo的,因为知道了她卑微的出生,看到了她本来的面目,因为鄙视她在男人面前谄媚讨好的模样,因为无法忍受一个满嘴荒唐的女人。在她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后来,我时常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一夜,若是我没有去见Echo,或是没有提前离开,我和Echo将同大多数人那样,错过在这陌陌红尘中,此生再无交集,兴许这才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但我从未后悔那样做了,从未后悔去见她,从未后悔离她而去,因为那是真实的我,一个缺乏血性却又极度爱面子的莽撞男人。
所以事实上,那晚之后,我与Echo的关系,并未如我所愿就此了断。Echo第二天开始给我打电话,这一次,换我不再接她电话。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既幼稚又可笑,接了又会怎么样呢,难不成她会死缠着我不放,又或者赖上我这个无钱无势的年下男?
可当时的我太不成熟,像个闹了别扭的倔强小孩,死活不搭理Echo的来电。她在连续三天给我打电话毫无回应后便没有再打来。她是这样的女人,从不黏人,不求人,不亏欠人,更不相信人,曾几何时,她活得那样骄傲,那样不可一世,那样绝代芳华。谁又能想象,就是这个骄傲的女人,后来竟会为了我变得低声下气。我欠她的太多,此生怕是还不清了。
我没有接Echo的电话,她也没有再打来。她只发了信息过来,没有前言,没有后语,没有称谓,也没有感谢。她叫我把银行账号发过去,她要把房费和押金转给我。
那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她会对我说谢谢,亦或抱歉,亦或解释她那满嘴荒唐的谎言。可到头来,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还是不自量力太把自己当了回事,她似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感谢和道歉。在此之前,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女人,这个叫Echo的女人,总能在不经意间令我尊严扫地,颜面全无。
这段并不令人心情愉悦本该就此结束的故事,因为我这个表里不一,心胸狭隘的男人,峰回路转又有了新的篇章。我回复了Echo信息,同样简洁,同样没有前言没有后语,仅仅是银行卡号和我的名字。我不愿丢了人,还丢了钱,特别是为一个虚伪也冷漠的女人花冤枉钱。
很快,我的卡里就收到了一笔钱,金额并非我支付的一千元房费和押金,而是五千。你能明白我意思吗,Echo就那样毫无预兆,毫无说明,毫无来由的多转了一笔钱给我,而那笔钱,抵得上我半个月的收入。
不得不说,Echo成功了!当我气急败坏拨通她的电话,还未等她开口就说出马上见面的时候,电话那头Echo只是在笑,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子闹脾气,满不在乎笑出声来。那一次,她没说广东话,而是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答应我说见面。
认识Echo的三年里,我再没听见她对旁人吐露过乡音,她极不愿意被人看穿外地人的身份,那会令她失掉那本就零星的安全感,可是对我,她努力的卸下面具,将自己深藏的内心世界昭示于我,她的爱是那样含蓄而热烈,可我却木讷的后知后觉,毫无察觉。
不管怎么说吧,那一次我与Echo并没能如愿了断,我们又一次相约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