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自己:《冈仁波齐》一路朝拜的,其实就是那个我们一直未曾发现的自己,那个让我们为之感动涕零却又无比安详的自己。我们终此一生,就是为了找到他,给这副在尘世间飘零的肉身皮囊,找一个安放的家。
夜深阑静,点一根烟,抚平一天的疲惫和忧伤,独自徜徉在文字世界里,寻找内心的那一片安宁。其实,文字所能表达的不及内心世界的千万分之一。尽管这样,有些话却不能写成文字,只有咽下肚子里,让它永远烂去。或许这就是人类的孤独吧。
鲁迅说过,未曾彻夜长嚎,不足以语人生。所以,人们总喜欢在夜里思考人生。彻夜痛哭的人无疑是最孤独的人,眼泪只有向无边无际的黑夜倾诉。在这一刻,每个人都是一个可怜的小孩,需要人安慰,可谁能来安慰你呢?亲人还是朋友?他们能安慰得了一时,却不能安慰你一世。又或者,他们安慰你的并不是你想要的。甚至越是安慰你,你心中的委屈就越加爆发得不可收拾,更伤了安慰你的人的心。
心中的孤独无法排解的时候,你需要一个无条件听你倾诉的对象,一个无条件理解和包容你的人,最好这个人能向全世界宣布你的委屈和伟大,让身边的人都为之动容。但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发现成功的案例,所以人类越来越孤独。人们忘了还有一个万能的对象是能够做到这一切的,那就是自己——原来的自己。
《冈仁波齐》一路朝拜的,其实就是那个我们一直未曾发现的自己,那个让我们为之感动涕零却又无比安详的自己。我们终此一生,就是为了找到他,给这副在尘世间飘零的肉身皮囊,找一个安放的家。我相信,那十一个虔诚的藏民找到了,至少他们知道这一生就是为了寻这个家。老人杨培已经找到了,他得偿所愿,在冈仁波齐的天葬台上,喇嘛们持咒诵经,天空中苍鹰盘旋飞舞,那是欢迎老人回家的神圣仪式。
说到仪式,可能会令很多人非常反感,包括我自己。但细细思量,我们从娘胎里出来之后到现在的一言一行,有哪一样不是仪式?就连吃饭睡觉也不过是个仪式罢了——让我们苟延残喘的仪式。所以,没必要抗拒仪式,而是要敬畏。个人认为,不要将仪式和形式搞混了。就像《冈仁波齐》,它作为影片是一种形式,而它所承载的内涵和精神才是仪式。仪式是载体,而形式只不过是外壳和包装罢了。我们很多人每天念经磕头,有谁知道仅仅是个形式呢?
扯远了,但好像又没有扯远。《冈仁波齐》从始至终都贯穿着一种仪式——生命的仪式。影片从尼玛扎堆一家的早晨开始,挑水、做饭,供奉神灵,这是新的一天开始的仪式;放牛看羊、喂马砍柴,这是生存的仪式;在生活中反思、叩问,这是寻觅人生意义的仪式;念经诵佛,这是寻求灵魂依祜的仪式;向着拉萨,向着冈仁波齐一路朝拜,这是让生命回归本我的仪式。
这种仪式已完全融入了藏民的生活和生命,在每个人、每一天、每一个角落、每一刻生命的时空,仪式已经成为那个王国的生活习惯和行为模式,成为融入生命的血液和智慧火光,引领着人们一步一步回到自己的灵魂家园。
影片的开头除了交代人物关系和铺垫朝圣之旅的缘由,有一个镜头让我印象深刻。母羊生产了,一个湿漉漉、滑溜溜、黏糊糊的小羊从羊妈妈肚子里滚入尘土,一个新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诞生了。没有亲人的陪伴,没有医生护士,没有产房,也没有同类的关爱和怜悯,从母体分离后就尝试倔强地站立行走。这就是羊儿的生命仪式,上天赋予它独立生存的能力,它靠自己来完成步入新生的仪式,却没看出羊们显露出任何悲伤和孤独。
老妈看到这一幕,兴致勃勃地向我描述母牛产子的情形。“真的很神奇,小牛一生下来就会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拜!”老妈说的时候,我也深感震撼,这是小牛的生命仪式,它知道是谁赋予了它真正的生命,感恩它,朝拜它。我在农村呆的时间不长,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同时,我也相信我们现在很多人对农村那片最接近大自然的土地已经非常陌生,在那里发生的很多故事——我认为是真理和世界的真相,往往会被我们用城市的钢筋水泥堆砌的假象所推翻。
小时候,大人常笑话愚昧的人叫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现代的都市人却以此为荣,反而看不起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冈仁波齐》正是企图用一种回归的方式,来唤醒人们生命中原来的自己,好让迷途的人类重新踏上朝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