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电话来的时候,万清正对老公李贵发着冲天的火。
起因是她申请的低保审批未能通过。
她估摸着哪里出了问题,眉头蹙着,低头沉思,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这时,一旁的李贵在训斥吃饭过慢的儿子,怒气冲冲地催他赶他出门上学,转而又覥着脸朝万清笑。
万清攻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分明是想要钱。
万清用最恶毒的话骂他,但没用,李贵那张瘪脸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厚墙,任何攻击都得败下阵来。
万清泄气,胡乱地拨弄几下溜到额前的几缕头发,心里只留下一摊涩涩的苦水,将怒火闷闷浇灭。
她深呼口气,重新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什么叫办不了?方丽的条件跟我们差不多,怎么她就能办?”说着剐他一眼,一脸鄙夷,“让你办点事都办不了。”
李贵瞪眼,为自己辩护:“怪我干啥子?还不是你,他们查到你名下有车,怎么也不肯批!”
万清一时竟语塞。
这样看来,确实怪自己。
她前阵子在菜市场租了个铺位做生意,弟弟万云看她入货不便,便将那辆伴了他八年之久的破面包车转给她,顺便过户到她名下。
没想到竟成绊脚石。万清又气得跺脚。电话就在这时候进来的。
一道粗粗的男声,口气急促地给她带来一个消息,她16岁的女儿李影,又进派出所了。
是的,又。
这已经是李影近一年来第四次进去,原因都是同一个:在商场偷窃。
拜李影频繁犯案所赐,万清听到这种消息时已能用平静的语气问:“哪个区?”
对方稍有不耐地说:“博陵派出所。”
万清一听声音大了一倍,“怎么跑那里去了?”
对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怎么不问她”,随即挂了。
万清放下手机,低头闭着眼深吸了口气,然后从一堆杂物中找出个深色手提袋,翻翻钱包里有多少钱,又暗暗盘算银行卡里的数目,接着掏出5张红票子,递给李贵,“拿回去给爸妈,让他们买点好吃的。”
话说完,翻了翻白眼,她知道,钱能到两老手里才怪。
李贵不满地在一旁嘀咕钱少,又将万清好不容易浇灭的火苗引出来。
她指着李贵咬牙切齿的骂:“姓李的,别惹我,你的女儿在派出所等着我。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把我整死才罢休。你要再敢啰嗦一个字,我拧断你的脖子。”
李贵霎时闭嘴,手无意识地探向脖子,生怕真被拧断。
Chapter2
万清从出租屋出来,径直去菜市场附近取了她的破车。
车是真的破,两边的挡风玻璃都有裂缝,开起来,漏风又漏雨。
李贵要跟过来,被她斥走了。
有些人,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分分钟有想踹死他的冲动。
她查博陵派出所的定位,妈呀,50公里。
李影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当小偷。
车开出去,很快在一个交通灯停下。
这是云城两个交通灯之一,另一个在河东。车流竟然排了很长一段,万清咂舌。
等得不耐烦,她点了根香烟,仰头缓缓地吐出几个烟圈。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忍不住。
她打开车窗,让烟顺着空隙飘出去。
现在是8月中,还是盛夏,空气中带股黏稠的灼热。
变化可真大,万清想。
25年前她在这里念书时,商业还没甚发展,就她现在所停的位置,不过是条冷清的街道,周围都是些陈旧的居民楼,而现在,街道扩张,新楼拔地而起,旧楼被湮灭。
谁没变呢?万清在烟雾中的思绪有点飘渺。
Chapter3
在车开出市区,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公路上时,万清发胀的头脑慢慢松弛下来,这时她才有余力开始想她女儿李影的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万清一直搞不懂。
乖巧、懂事、安静、胆小这些词从小就可以用在李影身上。
万清记得,以前在李家坝生活时,她每天都提着全家的衣服到村口的江边洗,每次,李影都挨在她身边,帮她洗掉一些,即使是在寒冬,小手被泡得红肿发痒,也不哼一声。
那个时候,李影不过六七岁。
学习也平稳。云城一中是云城唯一一间省重点高中,李影是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
总之,是个让人不怎么操心就长大了的孩子。万清一度认为她是她灰淡生命里唯一的亮色。
然后,算不清是从哪天起,问题突然冒出来,她开始频繁地接到“问题通知”,不是老师发来退步严重的成绩单,就是派出所发来的偷窃通知。
像正在建的桥梁遭遇塌方一样,轰隆隆倒下去。
万清的问题是,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曾试图从李影身上挖,但得到的是沉默,令人发狂的沉默,自始至终她都不发一言,安静垂头,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问得急了就憋出一句:“我知道是错的,但我没法控制自己,没办法的事,我也是自己的受害者。”
听到这个回答,万清发了一半的怒火竟被截在半途,威力加倍,将她的脑袋烧得差点糊掉。
类似的话,李贵在提到自己的嗜赌时也说过,数不清多少次。
的好运气维持了才两次,第三次他心有不甘,第四次想回本……
一次次的,李贵逐渐麻木。
万清也吵得麻木。
全天下的赌徒都是个死心眼,李贵也不例外——他心底里始终有个声音,有个信念,比最虔诚的圣徒还坚定: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日子变得像镇上那条臭水沟一样,脏臭无比,不见天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