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唧是一位40多岁出头的商人,第一次来公司我以为他至少快60了。皮肤像黄土高坡上被日光蹂躏过一样,个子不高圆寸头,观察公司的时候双手背在后面,挺着肚子,斜挎着一个深咖啡色的皮包,一口浓重陕北口音,陕西人的方言在地域上是有区别的,如我初中的时候小伙伴就是陕北人,我喜欢她将鸟字念做“雀儿”的那种嗲嗲的女声,但是放在他身上顿时觉得画面感太强,还是说一说我与他的故事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趣的灵魂各有不同,相同的都是那几百斤肉。”
2017年跨年前遇到他,拿了一个与他行业完全不同类型的产品要我们做研发。有多不同呢?客户要做公益但是拿了个二手交易行业的产品,往往这种客户比较难做,因为看的产品要不是市面上已经成气候的或者迭代了好多个大版本的产品,一次性想用短时间跟低成本抄下来,研发时间短不说,东西多又杂。站在客户角度来说拿到一个这么复杂的产品,如果自己没有运营团队很难运转的起来,就像让2007年的人玩2017年的iPhonex一样。
呱唧与同来的小伙伴一起坐在会议室跟前合伙人聊天,等我进去的时候差点呛死,烟雾缭绕,很难想象在一个二线城市的互联网公司,去告知客户不要在公司里抽烟的规矩有多难,可能还没开始谈判事就黄了一半。
呱唧整个后背靠在椅子上,双腿面向我进来的方向呈八字形摊着。小伙伴与他隔着桌子而坐,见我进去收拾了坐姿端坐着,示意让我坐在他左边,还未坐下先憨笑且礼貌性与我握手,由于我俩之间只有一臂距离还是能发现他是喝了酒来的,顿时好感度降到负数。我的内心一个劲的自我安慰“这个是过冬的唯一一个客户了,不接的话公司就挂了,我要忍着”。于是表面的回敬了一个微笑,如果有镜子的话我一定笑的相当假。
于是我开始了例行咨询,出于年纪比我大,出于礼貌我的问题都是以“您”开头。
问:您做这款产品的人群定位清楚吗?呱唧眯着眼睛歪着头,答:就是个寻人寻物的产品。
出于我想快速离开会议室的目的,紧接着又问:您的产品会给哪个年龄段的人使用?答:哦,这个人群用户很广泛的暂时定到20-50岁之间吧。
我知道这个答案不能帮我很好的定位设计,正当我准备再次发问的时候,呱唧用一种自信的语气说:“这个产品做完是要与xx部门联合推广的!”原谅我没办法说出这个部门,在产品没有真的与这个部门合作时我都权当他在打嘴炮。然后继续开始述说自己是如何从站在这个部门前等待到被接见的全过程。如果能发表情包给他我一定会发翻白眼。眼看他没有结束的意思,我打断了他的故事。
干脆俐落的又发出一个问题,不想给他扯开话题的机会。就这样在打断、继续、打断中完成了我的信息收集工作。结束的时候呱唧站起来与我握手并说:“一定要做出来,时间不是问题。”这个产品的复杂度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了。听到说时间不是问题后我一下松了口气,我说尽量在2个月内完成第一个版本。
我们组织完内部项目启动会后,安排了产品经理与他沟通,于是可怕的事情就来了,呱唧会时不时冒出一些想法并且要干预之前规划好的功能。这种不论是产品型公司还是外包公司来说都是非常可怕的,就像建房子,架子建好了突然说要在某个地方加个楼梯或者再加个独立厕所。可想而知所有前期工作又要再来一次。呱唧的最高纪录是一天给产品经理打了34个电话,不分白天黑夜。产品经理有点崩溃,但又不敢直接拒接电话。一来二去,在一次沟通碰面过程中我表达了这种高频沟通给产品经理业余生活带来的困扰,他说“你不懂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更喜欢电话沟通,这是一种感情的表达,”
产品交付后呱唧希望我们能够免费给他做三期规划,于是他做了件让我跌眼镜的事情,私下找到产品经理和设计师让他们出东西,因为合作中间有不少次想要挖走公司技术人员的事情,让我对他一直没什么好感,不想与挖墙脚的他继续合作,在知道情况后我觉得也无所谓了,就跟他们说自己报价就好了,结果呱唧认为没什么工作量希望他们免费帮忙做,这下好,呱唧想空手套白狼,小伙伴想劳动与价值对等,于是他打电话告诉我了他的“白狼”想法,出于项目还在维护中,我强忍着不满与他周旋,最终免费让产品经理出了原型,设计师出了图。看到了吧?做为乙方我已经怂出了新高度。
2017年7月份的样子,苹果公司出了一个内购政策,运气不好的呱唧刚好撞枪口上,产品有内购,我们建议不要做,偏不信邪,做了满心欢喜要上线,结果被拒,做修改,继续上线,又被拒。第三次做了个壳依旧不行,好吧我们劝他将此部分去掉,改名字再上线,不愿意。如此一来二去,苹果公司将产品拉黑,拉黑的影响,做过产品的人肯定知道,上一次线审核周期跨度能有一个月,好吧,呱唧着急了,开始打电话找人,找了一大圈,找到一个口语不错的翻译打苹果客服电话,得到的反馈与我们收到的邮件反馈一致,就是产品里有不合规的地方。说实话老外才不会鸟中国人的层级关系,管你是谁依旧照章办事。好坏自知,时间也跨了年。
时间就是金钱,常常很着急的客户到最后都不着急。转眼17年底,呱唧再次来到公司,依旧是以前的装扮,斜挎包挺着肚子,腰带系在肚子上。这次不巧的是我刚好不在公司,小伙伴微信说呱唧在公司公开挖人。好吧我真的是一股火顶到了头上。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了扫把,将会议室与他陪聊的工程师叫了出来,开始佯装着打扫办公室,当时的脸色绝对是黑的,他却一脸委屈说:“哟,J总你咋开始扫地了”,一朵白莲花的既视感,内心的火越来越大,然后我表面还要挤出笑脸说:“您这来一趟都不带打招呼的哦。跟进自己家门一样。” 依旧一脸白莲花笑着说:“我这次过来省上办事,顺便过来看看。”后面就开启了客套模式,巴拉巴拉~说了半个多小时,我俩就隔着一个,一米二宽的实木桌子面对面坐着,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这次会面的后半程才是精彩的重头戏,话锋不知何时转到了第一次接项目的时候,开始数落我的前合伙人如何将项目接入,如何将项目扔下自己离开公司,我如何欺骗他,项目做了这么久也不给他一个道歉。。说到“道歉”的时候,我这个雷彻底爆了。我加大嗓音说:“为了不让这个项目黄掉,我专门招了一个高级ios工程师,工程师的工资都快抵得上这个项目三分之一的项目款了,在验收阶段为了ios端实现他的安卓交互效果,整个研发团队过年都在加班,工程师连续通宵快一个月,基本上是全部修改这些成本我都没说过一个“不”字,我为了将产品完整开发已经在不计成本的搭入人力了!上一家给你做案子的公司光研发,做了了快一年的时候你怎么不让对方给你道歉?你如果说我欺骗,我不知道那里存在欺骗。”
我的内心其实很崩溃,自从前合伙人离开后,所有的客户我都要去解释,时不时碰到数落他的,我需要去打圆场去做说明包括这位呱唧,因为我知道维护前合伙人的形象同时也是在维护公司形象。呱唧就像一位同居多年的更年期妇女,每每碰面都要将前合伙人与我一起数落一通,最后还不忘让我给他道歉,有时候我在想,职场上打拼的女性是不是非要做到点头哈腰才能维系客户,偏偏我还是个乙方。我的内心很抵触,与他这类客户接触。
于是我俩就产品的合作到现在的情况重新回顾了一遍,想着产品还在维护中,我收敛不满情绪,继续与他沟通,只是这次变成了他在说我在听,表达着各种不开心很委屈的情绪数落着。我就像一个情绪垃圾桶,好坏都收着,就这样毫无中心话题的说了快一个小时,我说:“要不一起吃个饭吧?”我感觉到我的嘴角抽抽的笑着,他来我这里请他吃了两次饭,如果你是个商务一定会说我处理事情的方式太嫩。后来他说那怎么好意思我请你吧?于是我说:“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还是我请吧!”果然,笑嘻嘻的眼睛挤都成了一条缝,说:“这怎么好意思,那我把工程师都叫上吧!”于是离开会议室去叫人,一个两个三个,没人去,只好喊了我的另外一个合伙人与项目负责人。
最终项目按照我们最初规划的上线方案做了修改,产品如愿在今年3月底上线。开发2个月剩下的时间都在上线,说到方案只有苦笑。合作结束后我没有做跟踪也不想维护他,跟钱无关。我时常劝自己不要太玻璃心,但是这种客户的维系成本高的吓人,撬员工在员工面前数落我等一系列卑劣行径让我很不屑与他为伍。时常我会吐槽说:“做着乙方的工作,操着甲方的心。”
呱唧最牛的地方在于吹的牛逼真的落定。虽然对他的为人不满,但是从商务角度来看,他能将产品卖出去并获得千万融资也是牛逼闪闪的,作为乙方是望成莫及了。事情过去了小半年,产品有没有用户,口碑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挖角一个工程师是没有办法将产品进行迭代的,产品的成功除了运营外还有成系统的技术保驾护航。
事情过去了小半年,回想起呱唧,他还是教会了我不少事,如:商务上时刻收好自己的玻璃心,委屈不满不是因为别人,而是浅薄的学识与素养。商务上动的是技巧与大脑,而不是嘴,少说多听。团队管理上的薄弱,在关键时刻就会显露无疑,如果呱唧愿意花多倍价钱挖角或许公司的员工都能被挖走。而我面对挖角的无力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创业这件事不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