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她的故事,但不知从哪里说起。这几天看多了家暴、渣男的新闻,看到那些执迷不悔的女孩子,觉得是时候写写她的故事了。
她是一个90后的女孩,四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她回到了姥姥家,也做了我的小邻居。姥姥家有两间房子,舅舅一家住一间,姥爷姥姥妈妈和她住一间,小小屋檐下住了这么一大家子人,除了偶尔有点小摩擦,大多时间还算安静。再后来,她的妈妈也下岗了,很长时间找不到工作,一家人靠姥姥姥爷的退休金维持生计。
小姑娘长得很清秀,眼睛大大的,非常有神,她的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楼里的孩子们疯跑打闹的时侯,她就静静地坐在一边装扮她的娃娃或是画画。她很喜欢画画,手也巧,会做很多漂亮的手工,家庭的变故和逼仄的生活空间让她慢慢封闭了自己,只有画画和手工会让她放松。
后来,她上了学,学习成绩不是太好,但美术成绩很好,有几次我看到她在院子里画画,构图、视角、色彩都让我感到惊奇。一次在院中闲聊,她坐在家门口做着手工,我随口提醒她妈妈,应该送她去接受专业培训,她妈妈说:“干脆你收她作干闺女吧”。
我说:“你这是干嘛?”
她妈妈说:“她很喜欢你,在家里会模仿你,我也没什么文化,你来教育她。”
我哭笑不得,一眼瞥到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正在看着我。
我说:“干闺女我不收,我们就做个朋友吧。”
她笑着点点头,我们就成了忘年朋友。
后来她去了美术培训学校,谁都知道这是一项非常耗钱的特长,她妈妈开始在街角的市场卖鸡蛋牛奶,供她学习。她的专业成绩提高很快,可文化成绩一直也不见起色。
中考那一年,她和我说想进十五中,那是一所以教授艺术专业闻名的重点高中,是每一个艺考生向往的殿堂。我说如果想进十五中,你的文化课成绩一定要提高上来,她点点头。事与愿违,最终还是因文化课拖了后腿错失十五中,进了一所普通高中。
高考时,她依然是选择艺术专业。那年春天,她和妈妈开始了各地奔波的艺考旅程。从杭州到北京,再到沈阳,一路辛苦,结果还是不尽人意,她的文化成绩太差,最后拿到了省内一所二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平面设计专业。
在她读大学期间,我们见面机会少了,我是通过她的微信朋友圈了解她的动向,刚开始她会PO出她的绘画、摄影作品,有时会是手作,衣着打扮变成布灵布灵的风格,鬼马精灵的样子。再后来出现了一位男生,男生的曝光率越来越高,而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我知道她恋爱了。
那年暑假她和我说起了那个男孩子,是她的同学,金融专业,家住本省另一个城市,家境不错,父母是有点实权的小干部,两人在学生会组织的活动中相识并相恋。
“他说毕业后会跟我一起回到这里”,女孩一脸幸福状,我反倒有点担心。
后来得知,这对恋情男孩的父母是反对的,但想到毕业后他们就天各一方,恋情也长久不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很快,他们毕业了,男孩父母早已为他安排好工作,只等他回去报到,可男孩没有听从父母安排,执意来到女孩的城市,闹过三番五回后,拗不过儿子的父母又托人把男孩安排进了本市一家银行。
女孩虽没那么幸运,但凭着自己的才识被一家广告公司录取,也算是随了心愿。
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男孩带女孩回家了,他妈妈毫不客气的向女孩表明态度,她说女孩的家庭和工作都配不上他的儿子,认为女孩阻碍了他儿子的前程,希望她能放过她的儿子。
女孩很生气,回来后就提出分手,可男孩很执着,不管怎样都不会放弃,要和女孩一起努力,慢慢争得家里的同意。
年后上班,女孩就辞了职,她想换一个能让男孩子家看得上的职业。很快她被一家银行录用,当上了营业大厅的接待员。
当她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是坚决反对。我和她分析:“你的专业和银行业务没有一点关联,意味着你在这个岗位上难有升职的空间。你现在做的营业厅接待员,凭的是年轻和容貌,可替代的成本很低。退一步讲,你可以调岗做柜员,可现在的银行要的是业绩,我们公司成天围着帮儿女拉存款的父母,你和你的家庭都不具备这种人脉关系,你这是用自己的短板和别人拼。”
女孩说:“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想做一下改变,至少让他的父母接纳我。
我说:“你错了,他们不只是嫌弃你的工作,你即使改变了工作,但你改变不了家庭,更改变不了你的成长经历,这才是他们最不能接受的。“
我说:“你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为什么这次会迷失方向呢?“
她没回答。
我接着说:“是因为你的男朋友为你做出了牺牲,你俩之间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你急于以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天平的砝码,基于这种原因下的任何决定都是不明智的。
那天我们谈了很多,我觉得她听懂了我的话。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去了银行上班。
那以后,她好像故意躲避着我,我仍是通过朋友圈了解她的行踪,那些日子,她的着装变成了藏蓝色的制服套装或是老气呆板休闲装,朋友圈里时而阳光,时而阴郁,我知道那是他和男朋友的关系晴雨表。
到了年底,她的朋友圈出现了一句话,原生家庭是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我猜测,也许天快晴了。
很快,她的微信头像换了,朋友圈里的双人照也删除了。天晴了,但我还是没见到她。
一直到过年时,我才见到她,她面无表情的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睛盯着手机。终于她找机会靠近我,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我们分手了。”
虽然期间无数次的分分合合,但那次,从女孩家出来后,男孩言语中的一句嘲讽,成了压垮他们关系的那根稻草。
她说,那一刻,我就彻底放弃了。
我没说话。其实我想说,也许是男孩的无心之语,也许是你的无端猜忌,可是芥蒂已经在心里生根,一滴水珠就会让它发芽生长。
多说无益,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不久男孩也辞了职,回到自己的城市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又不见了女孩的身影,微信朋友圈始终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突然有一天,她出现在我面前,恢复了她布灵布灵的打扮,眼睛里也布灵布灵的放着光。她拿着一个大盒子,里面装满了杯子蛋糕、芝士饼干、布朗尼、黑森林和我叫不上名字的小西点,我说你干嘛还买这么多点心来。她说你先尝尝好不好吃。我挑了两个平时喜欢吃的蛋糕:“嗯嗯,不错不错,用料足,食材地道,口感味道都很法式,是谁家的?”
她笑着说:“是我做的。”
我愣住了:“你什么时候会做蛋糕了?”
她说:“前些日子,我去了省城,参加了一个西点培训班。”
我有点懵:“那你不上班?”
她低着头为我手冲了一杯咖啡:“早就辞职了,我准备自己开一个烘焙小店。”
我想了想,转过了神:“可能,这次你找对了方向。”
很快,她的朋友圈就发出了小店开张的照片。那是一家非常小的店,开在一个写字楼里。店面以粉色为主题色,明亮温暖,店里各种设计新奇、做工精致、色彩缤纷的小蛋糕玲琅满目,惹人喜爱。扎实的美术功底和艺术天分使她的点心造型、色彩搭配、店面布置都有着独特的韵味。
之后依旧是在朋友圈里追踪她的行迹,小店生意渐渐好起来,客流也越来越多,她经常搞些活动,比如开设烘焙课,举办主题Party,到后来许多公司也在她店里定制西点。有时凌晨三、四点,她的朋友圈会PO出她在厨房忙碌的照片,大雪纷飞中也会看到她送货的身影。
她的性格越来越开朗了,也越来越爱说话了,更厉害的是她竟然把爸妈撮合复婚啦。
看到她意气风发的样子,让我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日子,我出国了,联系的机会越来越少。
今年7月的一天,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结婚请柬,里面是女孩和一个敦厚英俊小伙子的婚纱照。
新郎是她的生意伙伴,本地人,比她大两岁。两人因生意往相识,日久生情终于步入婚礼殿堂。
在婚礼上见到她的公婆,一对慈眉善目、性格温和的中年人。
女孩挽着父亲的胳膊走进礼堂,新郎掀起头纱,亲吻新娘,大声喊道:“我爱你,我会永远永远爱你!”
新郎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