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刚响过,整个校园就象刚烧开的开水,沸腾起来。
淘淘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愣。手里头揪着的,是刚发下来的考试卷。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试卷右上角的分数,79.5分!他恨得牙痒痒的,真想三两下把这卷子撕个西巴烂。
“刘老师也真的是,就差0.5分嘛,怎么说也该加上去啊,”淘淘边想边把试卷揉起来。撕是绝对不敢的,想起老爸栓裤子的那条皮带,软软的,韧劲十足,手感还真不错,应该是个真皮货。想起那条皮带,淘淘就淘不起来,试卷要撕了,交不了差,老爸一个不高兴,他就得挨抽。
老爸抽他从不留情。每次淘淘做得不顺当了,晚上老爸做完活回到家,他总是象个没事人似的,一个劲叫淘淘吃饭,吃饱一点,淘淘一听就知道完了,等会少不得一顿抽。
果然,吃完饭后,老爸问他,“吃饱了嘛?”淘淘神色萋萋的想哭又哭不出来,摇头又不敢,点头又不干,老爸脸色凝重起来了,“吃饱了没有?”淘淘赶紧点了点头,同时双手握紧,双脚发抖,眼睛半眯着,他害怕疼,也害怕老爸抽他时凶狠的模样,更害怕皮带卷着狂风在他皮肉上呼啸而过啪啪皮开肉绽的声音。可他还是要看,看着至少没那么紧张,看着就知道抽也抽到了实处,看着就没有那么疼。这时,他想起了同学刘明的一番话,可谓他的经验之谈:挨抽的时候呢,千万不要闭上眼睛,反而要瞪大双眼睛,死盯着老爸,他抽得越凶,眼睛要盯他越恨,仿佛要告诉他,好,你抽,你死命抽,只要抽不死我,长大了轮我抽你!一道寒光从你眼神里一跃而过,老爸看见了,他就停手了。他不敢打了呀,他怕他以后也挨儿子抽啊!哈哈!!!刘明哈哈狂笑着,淘淘也哈哈狂笑着,但此刻,他却嗷嗷狂哭着,接着他看到老爸站起身来,象武侠小说里的决斗场面一样,别在腰间的皮带哗啦一声应声而出,眼前灰色毫光晃过,身上一阵剧痛传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淘淘很有经验,他知道老爸抽他有个标准,就是——六鞭,不多,也不少,就是六鞭,从不留情,哭得再响抽得也不会变轻,所以老爸抽他,挨着就是,老爸抽完,气消了,他也可以歇着了,可是身上留下来得抽痕会痛上至少十天半个月,也至少可以让他记住好一阵子。
“活该他一瘸子!”淘淘恨得哼出了声。他又想起了刘老师。忽然,他眼前白影一闪,双手一凉,回过神来,试卷不见了!他一抬头,正要发作,陡然看见了一张红扑扑得小脸。
是泥鳅。“还我!”淘淘吼叫,起身便要扯泥鳅裙角。泥鳅一闪,跑了开去。
“不还,不还,就不还!”泥鳅边躲闪他的追赶,边囔囔。班里同学都跑了,今天走得特别快,下课铃响没两分钟,刷刷刷,一眨眼功夫,影儿也不见半个,就剩下淘淘和泥鳅在胡闹。原来今晚学校草坪上要放电影,大伙都赶着回去吃饭,吃完饭好搬板凳来看电影。
泥鳅是淘淘的同桌,也是邻居,打小一块长大的,挨了一堵墙,晚上说梦话隔壁都能听清的,两家关系特好。
泥鳅的名字是淘淘给起的,泥鳅长得瘦小,喜欢穿她那条白色的连衣裙,皮肤滑不溜手,淘淘抓着她的小手,总让他产生抓着一条泥鳅的错觉,所以就给她起了泥鳅的名儿。班里喊她泥鳅是他淘淘的专利,旁人背里也不敢这么喊她,都叫她荷荷。淘淘叫她泥鳅,荷荷就是不会动气,有插班生不知好歹,喊了她一声泥鳅,惹毛了她,过去就是一耳光,扇得那个插班生三天也说不上话来。
淘淘气急败坏得追逐着荷荷,可他不是够不着,就是刚抓着她一点,又给她滑掉了。“泥鳅你给我站住,我逮着了你看我不打你!"
淘淘也许永远也忘不了上学期那件事。那天下了课,淘淘把荷荷拉到学校旁的小卖部。淘淘说:“泥鳅,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呀!?”荷荷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你也会请我?捡到钱啦?上次的冰棒钱还没有还我呢!我自己有钱干吗要你请?”
“哟,哟,不就两毛钱嘛,小气鬼!”淘淘瞪白了眼,皱着眉头吆喝,“说吧,趁本少爷今天好心情呢!要不——给你来盒巧克力??”
“真的!?”荷荷跳了起来,荷荷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看过电视上说的巧克力如何如何好吃,如何如何入口香甜,如何如何经典之作.....什么是经典之作,她不懂,只是看到电视上的巧克力特写,就足以让她垂诞三尺了,这学期,小卖部也卖起了巧克力,这是班里的菲菲告诉她的,为此她还专程跑去看了,透过小卖部的玻璃窗,一盒巧克力静静地躺在那里,盒子上地包装印着一块黄褐色的巧克力,散发着诱人的光芒,荷荷仿佛看到了那盒巧克力伸出手来在呼唤她。可是价钱却把她吓了大跳,八块五!天,辛苦攒了好久的储蓄罐里有多少钱她心里不知道念了多少遍。
还有一毛钱,就满三块啦!荷荷喃喃道。
淘淘得意洋洋的从口袋掏出了一张大钞票,十块钱!
荷荷碰都没有碰过十块钱一张的钞票,上次见过她老爸拿了十块钱一叠带她去学校交学费,里三重外三重用布严严实实的裹着。现在这么一张大钞票握在这淘淘的手里,让她感觉又惊奇又满腹狐疑。
"这么多钱!哪来的?"
“我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
“泥鳅,你真能管,我请你就是了!”
“我偏要管!”
“还要不要我请你呀?”淘淘生气了。
“你请不请我都行,你得告诉我这钱哪来的!”
“泥鳅!”
“算了,不请你了!”淘淘气嘟嘟的走了。
泥鳅回去就给淘淘他老爸打小报告。
“吃饱一点。”老爸说,又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这一顿抽足足让淘淘趴地上半天起不来,还是奶奶出了面,老爸才停手。
“钱哪来的?”老爸问,皮带还在手上,淘淘绝不敢撒谎,找.....找奶奶要的。
“要来做什么?”“泥鳅过生日,想买个礼物送她....”
老爸缓了神,把他拉起来,自个儿喝茶去了。这动作从未有过,淘淘似乎找着了理儿,硬着头皮站那里干嚎了半天,以表示抗议,老爸不理他,静静喝完了茶,回楼上睡觉去了。
淘淘大半个学期没有搭理荷荷。看到她就躲得远远的,象看到了瘟神一样。荷荷也知道自己少点正理儿,心里内疚,少女心性,她可不愿低声下气去找淘淘赔不是,这俩就这么僵着。
淘淘特淘气,人倒聪明,就是不用在正点儿上,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上树掏鸟窝,下水捉泥鳅;次次考试五十分,场场罚站皆有份。荷荷这一闹,居然把淘淘的成绩给拉了起来。三年级期末考,淘淘居然拿了个双八十。原来他是不服气了,一条小泥鳅,我就不相信会输了给你!
成绩好了,脸上也有光,挨抽的机会也少了很多。淘淘这心一浮,成绩又回到了原点。
这不,考了79.5分。老爸说了,既然折腾上了80分,就得给保持住,以后要是不保持住,一次累计两鞭,累计六鞭抽一次。这是这学期第三次没上80,看来这一顿抽又在所难免了。
“唉,人家都说,宁可做坏千次,不可做好一次。这话算应验了,我好不容易考了个双八十,以后还得保持住,不然要挨抽,早知就从没有考上过该多好!”淘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