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18:30。
我和往常一样在公交车站台等车,一只手拎着几大袋刚买的草莓和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无聊乱刷。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但手机会像墙壁一样隔绝你和他人的视线,形成一个小小的安全堡垒。不带手机的那天我试过坐在地铁上全程放空,结果到处感受到周围人不经意的余光打量,他们把眼光投向手机屏幕前会撇向眼神无处安放的我,大概在想,这人没毛病吧。
走出自己的私密空间,只有眼睛盯着手机耳朵塞着耳机才是安全的。
除此之外只有睡眠一条路。
就在这时听到不远处的声音,是人在说话还带着方言。我没抬头,心想大概是同样等车的人在自言自语,和我无关。
“哎哟,这么大的草莓啊,在哪买的多少钱一斤?”
这时我明白了,原来是搭讪,幸亏我懂这种方言,和我老家的方言有点接近。
我抬头,是个穿黑色破旧皮夹克的矮个子男人,20~30岁之间,头发油油的脸上挂着笑,手里没拿包。
我礼貌地朝他颔首,没想到这人不依不饶地问,“这草莓多少钱一斤啊,14?16?还是25?”
“14吧。”
听到回应他似乎有点兴奋,“这草莓贵,在我们那有那么大的大棚,上面蒙着塑料布,诺,就是这样的大棚,夫妻两个人住在里面……(省略几百字)”哦,大概是说种草莓的事,方言实在听不全。
“姑娘你哪的人啊?”
“……”有点警觉,看看公交车来的时间还长便想走,却又怕万一只是个话痨不是坏人,我忽然走开会不会很伤人。
“你本地人啊,我们那里……(又省略几百字)”说话间我一直低头看手机,企图用冷漠脸提醒他现在没人愿意在路上和陌生人讲话,万一被迷倒了拉到深山卖了怎么办。但他毫无避开之意,依然喋喋不休。
我有点害怕,恐惧的状态下脑洞比较大,就算是个矮个子男人我也不一定打得过啊,且没带防身工具。于是给老公发微信,说我被疑似变态盯上了,马上手机定位我。
陌生人就这样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一个戴着耳机的男生走过来,站在站牌边等车。他走过去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对着男生说什么,男生带着耳机,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半分钟后,车来了,陌生人上了车。
我也松了口气,幸亏不是坏人,或者至少没露出獠牙。可能只是刚从农村小县城来上海务工,还不习惯人与人之间冷漠防备的状态,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话痨,想找个人说说话。
家乡也是个小县城,人与人好像都认识,走在路上每过5分钟就会有一次热情洋溢的寒暄。她们不分彼此地交流着一切,衣服、首饰、发型、身体、购物……很自然,不用防备。
从小县城出来后远赴东北念书,路上火车单程24小时,接受过不少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也经常把自己带的食物分给周围同行的陌生人,一路上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说不定还会加个联系方式,有警觉但是不会防备。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同陌生人交谈成了约定俗成的一种礼仪。所有人都保持克制、冷漠和距离,淡淡的疏离感,如同村上春树笔下的世界。
有次在公交车上,旁边坐着一位喉咙不断发出奇怪声音的老太,大概是清嗓子,下车时她问我,去××是不是这一站下?声音意外地好听,带浓重的播音腔。
但我听着她清嗓子的声音犹如惊弓之鸟,一路上都保持着可以迅速逃离的姿势。
还有次也是在这辆公交车上,有个穿着整齐衬衫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阿姨,笔挺地站着,到站就用字正腔圆地普通话报站名,有景点的站还会简单介绍特色。
我依然是惊恐了一路,怕被拉住说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后车来了,我上车回家,庆幸又安然过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