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旅行,是随意的。
早上到达绍兴后,在预定的青旅存了行李,想趁清早人少去看望一条老街——仓桥直街。
距离导航指定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被一条很窄的巷子吸引,忍不住走了进去。巷子蜿蜒延伸,宽窄不一。有的人家开着门,能听到翻炒的声音,一个老太太把案板摆在门对面的高台上,“咚咚咚”地切着,还有捧着碗在门口吃着的。见惯了北方四合院式的经过大门、院子再进入堂屋的布局,这种临街而居的房舍让我很惊讶。
两个老爷子将椅子安在相对宽阔的地方,并排坐着。一条大狗匍匐在门前,不时抬头轻咬几声。我以为那是对我这个不明来客的试探,加上小时候被狗咬过,我站住脚步,不敢向前。一个端洗衣盆的妇女从后面走来,告诉我往前走就是,狗不咬人。我装作很自然的样子走过去,那狗果然连瞅都没有瞅我。骑着深绿色自行车的邮递员迎面而来,车子两侧是厚厚的报纸,或许是骑过了,她又折回来,停下车子,在一户人家门口喊,自然是绍兴话,我听不懂。
这条街上好像每一家都有一个水埠,要么通到自家屋里,要么在一墙之隔的门外。如果在门外,那便在巷子一旁的一条很窄的小胡同里,往里走,会有几级向下的台阶,站在边上,翘首远望能看见河道上架起的桥、对面人家晾晒的衣服和各式小泥盆里栽的花。突然有个老太太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梳子,绍兴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担心她误会我,于是急忙笑着解释,想拍几张照片。“泼照啊,泼吧,泼吧”,我猜是这样的。她笑着转身回到自家的院里,我这才发现原来她家的院门没有冲着巷子。
一水之隔斜对面的人家轻推了几下临水的门,出来一个老爷子。许是听到我和老太太的对话了,他站在门外仅能容下一人的台子上看了几眼又进去了。
看到远处有人蹲在水边洗衣服,我也想抚一抚水乡的水,正要俯身,忽然刚刚的那个老太太又出来了,我还是听不懂她的话,她看我直笑,边重复边抬手示意我跟她走,我看到她手里红色鸭舌帽上写有“志愿”两个字,心想可能是某个旅游组织的志愿者吧,于是跟她来到了隔壁人家。没有像我们老家那样站在门口喊一声,她径直把我带到了那户人家的水埠边,一直在跟我说话,好像在解释为什么带我来,然而我一句也接不上。这里的台子伸到水上的部分更长一些,比起之前的地方视野更开阔,不必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就可以看到隔壁人家临水的门,更不用说对面的风景了。我想请她帮我拍照,可能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是给她拍,她摆手拒绝,我解释之后,她笑着应声接我的相机。
因为担心会耽误她做早饭,我提出可以离开了,我们一同往回走。这个院子里悬挂的绿植,衬在深绿色略显湿润的石头墙上,质朴得很。这家人在一间小小的屋里吃饭,看我们进出毫不惊讶,老太太跟他们说话,或许这才解释我们进来的原因吧。
院子里的几间房子挤挤挨挨的,像羞涩的姑娘,院子因久远而古朴淡雅,又像一位默默不语的老者。与北方农村的院子比起来了,这个院子简直不抵四分之一,也没那么规整,住惯了宽敞四合院的北方人一定不习惯这小家碧玉的秀气。
告别了这位热心的老太太,我沿着巷子又往前走,竟然看到一处更开阔的水埠,我猜是两家人共用的吧。忍不住在台子上坐下,隐约能听到临近一家传出的广播声音。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走出来,好像将手中碗里很少的什么东西倒掉,又回到屋里提了铝锅出来,从河里取了水,倒到青石板的台阶上,像是在涮洗铝锅,又像在清洗石板。她跟我说话,我自然是听不懂,只好笑。其实真想问问她,沿河的台子上怎么没有栅栏?临河的门上怎么不装纱网?但我只告诉她这里真美。她说还有一条街也是这样的,叫“红旗街”,我欣喜终于可以听清一条街的名字了,而恰巧我的城市有一条“红旗路”,因为这“红旗”二字而心生亲切。
她,重复的涮着水;我,坐在临水的高台上,摇几下腿,尽管穿着鞋子的脚够不到水,但心底却不时漾起水花。就这么坐着,明明什么都没想,可又在某一瞬间感到自己仿佛穿越回几十年前。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偶然间发现的巷子、遇到的人、看到的风景,不带期许,却收获了善意。我们彼此陌生,但他们没有因为我的闯入而感到被打扰,我也没有被怪罪、被冷落。真的希望再访时,这里依然这么淳朴,不管过多久,不管是这里的水埠、临河的门,还是这里的人。
很想再去看看那条“红旗街”,于是在地图上搜索时,发现原来这里就是仓桥直街了。而“红旗街”根本没有,原来是我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