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时光的渡口。我想通过申报的方式,让自己驶过这一渡口……
货物的进出口,必须向海关申报。(申报的载体就是报关单)
④合同协议号:DOB19921107
一般贸易报关单中这一项的填报很简单,就填进出口合同的编号即可。一般而言,合同号由字母和数字构成。如果是减免税业务或是加贸业务,要求这一条目与《减免税证明》、《加工贸易手册》等备案的合同号一致。
在这里,我申报的内容是DOB19921107。
DOB,Date of Birth,出生日期。后面的数字,正是“向阳花”的实际“出厂日期”——1992年的立冬日。
妈妈说,预产期本来是11号的,某人太着急,提前几天跑了出来,把大家伙搞得措手不及。妈妈每次讲起这段的时候,我都会轻轻“哦”一声,赶忙认领“某人”这个称呼,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妈妈怀里,继续听她说。
1992年11月6日那天,妈妈独自去人民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她,一切正常,过两天再来住院待产。可到了夜里,着急的“某人”就开始发动了(可能她想到多年后,11.11这个由四条光溜溜的竖杠代表的日子,承载了过于“沉重”的意义)。爸爸出差还没回来,妈妈简单收拾收拾,连夜出门。妈妈记不清是怎么从家属院走到医院的。她说一路上风挺大,吹得脸生疼,走累了就倚着路灯歇歇,光线微弱,晕在暗红的夜幕里。
某人是凌晨3点38分出来的。
妈妈就是这么牛掰,她使出关键性的一发力,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把时间印刻在脑子里。与此同时,她还把一块紫红紫红的“手表”刻在了自己的腕子上。
我问她疼吗?
她总是笑着摇头。
爸爸老华是天亮后赶到医院的。当他呼哧带喘地捧着红糖小米粥跑进病房的时候,看见妈妈正跪着给软塌塌的某人换衣服,泪不听使唤地往外涌。
老华原本给某人起名“华雪”,因为那天的确下了雪。在他眼泪簌簌而下的时候,窗外正飘着密密匝匝的大雪花片子。是妈妈觉得这名字过于娇弱,改唤某人“华向阳”。
某人,呃,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朋友们叫我“向阳花”。所以我在开篇分享了姜昕的那首《十二月的花》:
就在最寒冷的一天
你灿烂映入眼帘
就像忽然显现在彩虹之巅
骄傲吐露芬芳信念
你说冰雪从来不能淹没梦
就像疼痛并不能阻挡蝴蝶破蛹
就像在最最寒冷的十二月
花朵也开放
你的话变成 温暖的春风
你说那来自 大地的心愿
是出发时母亲的叮咛
种在心里的春天
你说冰雪从来不能淹没梦
就像风雨并不能改变鸟儿的旅程
就像在最最寒冷的十二月
只要你想就能开放
你的话变成 微笑的诗行
你说那也是 天空的期望
看你迎着那凛冽翩翩舞动
满树烂漫的小太阳
就像一场不羁的梦
有点扯远了,我们继续说合同协议号。
“合同即契约。”
浮士德和魔鬼摩非斯特签了灵魂契约,我们和父母签了年龄契约。
这之间的奇妙关联不是我想到的,是骨骼清奇的老路跟我说的。
老路还说,这份契约也有甲乙双方。甲方是她爸,乙方是她。从她出生那天,无形的契约开始生效。她爸将衰老的年龄一点点加进她的人生体验里,就像拆掉他屋顶的砖瓦,填补于她的地基之上。
老路不喜欢。然而,不得不接受。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那份契约,浸透着刺鼻的酒气,散发着呕吐物的腐味,充斥着无休止的谩骂。打爸妈离婚后,老路眼中的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喜欢窝在旧旧的布艺沙发里灌酒,嘴里骂骂咧咧,似乎从来不愿清醒片刻。于是,老路从初中起就选择住校。
那份契约终止于甲方的一场车祸。老路说得轻描淡写。我不知道是她麻木了,还是成长教会她慢慢平静了。
不管怎样,我始终赞同老路的这套“契约”理论。
我问我爸,他和我爷之间的契约是什么样子的?我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每年他过生日的时候会和我爷喝一顿酒,就在我们华家的老院儿里。俩人支起小方桌,边喝边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些事儿是我爷已经记不清的,有些事儿是我爸压根不知道的。
我问我妈,她和我姥之间的契约是什么样子的?我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姥走后,她总觉得心上被系了根绳儿。生日那天,绳儿就被轻拽几下。拽的时候有感觉,泪会盈满了眼。
我问自己,我和爸妈之间的契约是什么样子的?说不清道不明,只愿这份契约永不终止。
(未完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