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用真心换来的。除非是骗心的高手，否则试图骗取真心，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已经付出了真心。
即便是那些骗子，难道他们的虚情假意中，就没有一点让他们感到痛苦的真心吗？
一
山峰顶端，乌云密布。
黑压压的云层间不断闪出光亮，并伴随着隆隆之声。
山顶的枯树干上，盘着一条漆黑的大蛇。
这条蛇的身体长有一丈，粗细大过海碗，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巨蛇。
但这和它昔日的身形比起来，简直如同沧海一粟。
毕竟从前的它，是如山丘一般庞大的玄蛇，最大的时候甚至曾与高山比肩，拥有的法力足以摧毁一切。
但那种形态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偷吃了仙药的它最后还是被那片土地的守护者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击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过其体内强大的能量并没有随之灰飞烟灭，而是在剧烈的冲击中凝聚成为一颗宝珠。
在宝珠的影响下，它的意识被附着在近处的一块残肢上并化为小蛇，带着珠子逃离了那里。
这颗珠子可以说是那副身体的精华所在。只要吞下它，玄蛇便可以恢复那时候的绝大部分功力，成为足以毁天灭地的存在。
可当时的它只是一只树枝粗细的小蛇。贸然吞食这威力强大之物，很有可能会让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从而丧失掉这宝贵的重生机会。
于是它决定忍耐，沉下心来修炼自己，等到足够强大之后，再去和这颗宝珠合而为一。
这一等就是两千多年。
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它从零开始修炼，历经无数次天劫，并无数次抵抗住了吞食宝珠的冲动，终于修炼成了如今的模样。
现在只要渡过这次天劫，它便会成为可以匹敌上仙的妖怪，更可以毫无顾忌地吞下那颗珠子。
到那时，它便会拥有毁天灭地的威力，足以向天庭发起挑战。
到那时，它一定要将人神屠尽，让三界成为自己的国度。
闪烁的雷光映照在它布满鳞片的蛇头上，隐约可以看出几分邪恶的笑容。
今天，便是三界的最后一日安宁。
二
渡劫开始了。
数万道霹雳如利剑一般刺向玄蛇，一时间山顶火花飞溅，电击的噼啪声混合着轰鸣的雷声在山顶回荡。
剧烈的疼痛遍布玄蛇的身体，它的鳞片也在闪电的轰击下一片片剥落，下面的皮肉也被高温烧焦，冒出了阵阵黑烟。
但玄蛇丝毫没有畏惧。
这种经历迄今为止它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所谓的渡劫，其实是妖怪主动进行的，突破自我极限的一种手段。
天雷是一种巨大的能量，在短时期内吸收大量的天雷，便可以激发体内的潜能，使功力有巨大的飞跃。
可是这种行为是非常危险的。一旦承受不了天雷的威力，便会被其击碎，化为齑粉。
但之所以危险，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对天雷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高，以及何种强度下才会增进自己的修为。
而对于曾经修炼过几万年的玄蛇来说，两千多年的修行只不过是重复当初做过的事情而已。
对于招引天雷的尺度，它有着非常精准的把握。因此相较于直接吞食宝珠，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渡劫来增强实力绝对是更加稳妥的方案。
最后一道天雷汇聚了云中所有的威力，化作一道巨大的雷霆降下。山顶瞬间被强烈的电光包围，滋滋声大作，发出耀眼的白光。乌云密布的山顶，瞬间仿佛日出般明亮。山峰发生了摇晃，一部分山体被击碎，岩石飞溅，玄蛇盘着的那颗枯树也在摇晃中几近碎裂，全身上下布满深纹。
但很快，雷声便停止了。完成任务的乌云向四周散去，一道阳光从它们的缝隙中穿过照进了山顶，照在已经倒在地面的枯木上，也照亮了盘踞在上面的玄蛇。
它的身形比之前大了一倍，烧焦的身体也已经复原，崭新的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漆黑的双眼中闪动着邪恶的光芒。
成功了。
现在的它已经是不输上仙的上级妖怪，只要吞下宝珠，便可以屠遍三界…………
宝珠呢？
原本被它放进树洞内的那颗宝珠，不知何时随着枯树的歪倒而滚了出去。
它立刻通过气息进行感知，却发现宝珠已经滚下山顶，正在向下坠落，于是急忙催动法力飞起，直奔宝珠的方向扑去。
三
山间的小路上，一辆马车正在缓慢地行驶着。由于道路狭窄，赶车人不得不下车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前行。
马车之中，则不断有愤怒的尖叫声传出。
“快点啊！快点啊！怎么走得这么慢！难受死了！”
“小姐，再忍忍吧，这山路崎岖，快走不得啊！”车子后方几个负责护卫的家仆边走边说。
“我不管我不管！快点带我回家！不然回去我就用鞭子挨个抽你们！”
“唉。”家奴叹了口气。车上坐着的，是阳武县首富张负的孙女张歌儿。
此女生得貌美非常，宛若出水芙蓉一般，从小便颇受祖父喜爱，将其视为掌上明珠。
但美丽的外表下，如今年方十六的她却任性非常。她经常刁难手下的奴仆，动辄鞭打辱骂，让他们苦不堪言。
今天她突发奇想，非要到山上游玩，可走到半路又嫌太远，在她的命令下一行人又不得不中途折返。
“快走！这车真不舒服，坐得我后背都疼！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快走，快点想办法让车快点走！！”
张大小姐在车上大喊大叫，一边还不停地锤腿跺脚，弄得车子左摇右晃，吓得奴仆们赶紧扶住车篷，以免其跌入山涧之中。
“小姐莫急，小姐莫急，等走出这条路就可以快些前行了。您先忍一忍，不要乱动，不然摔下去就危险啦。”
就在家仆劝说张歌儿的时候，一阵雷声从他们头顶远远传来。
“打雷了！要下雨啦！还不快点，想淋死我吗！”
“好好好，小的们这就快些，这就快些。”家仆们无奈，只好一边应付一边上前推车，试图让车子能够稍稍快些。
“快啊快啊，一点都不快，再快一点！”这一点点提速自然不能满足大小姐，她仍旧在那里大吵大闹。
雷声越来越大，但却盖不住大小姐的叫喊，直到一声巨大的雷响让地面开始摇晃起来，车子里的声音才终于停止。
张歌儿生平从没听到过这么大的雷声，着实也让她吓了一跳。
众人还未从雷声中回过神来，一阵碎石便如雨般降下。马车被砸得咚咚作响，几个仆人抱头鼠窜，马儿受惊险些狂奔，幸好在车夫的控制下总算恢复了平静。
“这……这是怎么回事？”待到碎石雨停止后，车子里才传出张大小姐略带哭腔的声音。
“可……可能是山神发怒了？”刚刚聚拢回车旁的一个家仆颤颤巍巍地说道。
“是啊是啊，山神大人喜欢清净，小姐您如此吵闹，定是惹怒于他。还请小姐您安静一些，不然我们都要葬身于此啊！”另外一个家仆也赶忙附和，众人也齐声说是。
大家一方面也是担心真的惹怒了山神，另一方面则是想让这位吵闹的大小姐闭嘴，这样他们的耳根子也能清净一些。
但他们明显打错了算盘。
“山神算什么啊！也敢让本大小姐闭嘴！本小姐偏不，我就要喊，就要喊！快点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张大小姐拼尽全力发出尖叫，声音响彻山谷，震得其他人不得不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珠子突然从天上落下，撞到山坡上的岩石后又再度弹起，接着不偏不倚地飞进车窗，飞入正在大声尖叫的张大小姐口中。
“唔！”半颗鸡蛋大小的珠子卡在她纤细的喉咙中，噎得她眼泪直流。由于太过深入无法吐出，一番挣扎之后，张大小姐只能将其咽了下去。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见车内突然安静下来，仆人们赶忙上前询问。
“呜……哇！！我吃进石头了，我吃进石头了！快带我回家！快带我回家！哇啊啊…………！！”
张大小姐大哭起来，车子外面的仆人们手忙脚乱地进行劝慰，一行人在哭声中一点点向远方走去。
四
飞在空中的玄蛇目睹了刚才的整个情景，惊讶得下巴险些掉在了地上。
自己修炼两千多年都没敢吞食的宝珠，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吃下去了。
而且，她还毫发无伤。
原来这颗珠子并不会反噬吞食它的人，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自己苦修这两千多年，挨了那么多次雷劈，都是在白忙活。
而且如果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现在自己可能早已成为三界之主。现如今，这重要之物却被拱手让予了他人。
玄蛇懊悔不已，恨不得变出两只手来，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
不过它马上又振作起来。现在还不是沮丧的时候，得设法把宝珠抢回来。
凭那个凡人的修为，是无法和珠子融合在一起的。那颗珠子只会附着在她的灵魂上，和灵魂彼此粘连。
但通过蛮力是无法将宝珠取出的。即便杀死她，珠子也会随她的灵魂一起进入轮回，而且它也不敢确定如果灵魂遭到破坏的话，与之形成连接的宝珠会不会受到影响。
那毕竟是它颠覆三界的全部希望，因此不得不处处谨慎。
虽然不能强夺，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宝珠只是附着在灵魂上，只要灵魂发生剧烈地动摇，珠子便会从中剥离。
所谓灵魂上的动摇，便是动情。
只要设法让她爱上自己便可以了。
这种事情，想来倒也不难。
五
张大小姐心情很差。
昨天她兴致勃勃地想要进山找夜里梦见的仙草，却没想到山路那么难走，那车子又如此颠簸。实在受不了的她只得回程，却又因为车子慢慢腾腾，导致自己被雷声吓到，还将石头吞进了肚子里。
好容易回到家中，累得半死的她赶忙请来医生诊治，喝了他开的催吐方子吐了好几次，结果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番折腾，到了第二天，她已经筋疲力尽，倒在榻上一动不动，直到黄昏十分。
“都……都怪你们……”即便浑身无力，她的脾气却没有消减。
“今天……本小姐一定……一定要……收拾你们……”她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去拿挂在墙上的鞭子。
“小姐，您身子虚弱，还是好好休养吧。”一旁的婢女劝说道。
“闭嘴！敢阻拦本小姐……！”
不知是经过休息恢复了体力，还是因为愤怒激发了潜能，大小姐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墙边摘下了鞭子。
“今天……非要……打死你们！”
“小姐，小姐，小心身子……哎呀！”婢女还想劝阻，结果被一鞭子打在了身上。
虽然身体虚弱的她这一鞭子抽得不是很疼，但却唤醒了家仆们往日挨打的记忆。见到大小姐动真格的，众人纷纷四散而逃。
“给我站住……”张歌儿就如同僵尸游魂一般，晃晃悠悠地在院子里追逐这逃窜的仆人们。
由于今天状态欠佳，鞭子用不顺手，她一个人也没有打中。这让大小姐更加烦躁，于是在看准了一个站在门口的仆人后，她全力将手中的鞭子丢了过去。
啪！鞭子没有打中那个仆人，反倒摔在了正好打开院门的一个人的脸上。
来人是张歌儿的父亲张仲。
“老爷……”见到张老爷进门，大家纷纷站在原地低下了头。
“……哼。”张歌儿看着走进来的父亲，没好气地转身准备进屋。
但挨打的张老爷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恼怒，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我已将你许配给周公子你马上与他完婚现在就去。”张老爷一动不动，两眼目视前方，毫无顿挫地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来。
“什么……？”张歌儿回过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已将你许配给周公子你马上与他完婚现在就去。”张老爷如同木偶一般，将刚刚说的话用同样的声调和语气复述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啊！干嘛突然要把我嫁人啊？为什么马上就要嫁啊？我不嫁！我……”张大小姐不顾身体愤怒地喊叫。勉强起身再加上大声怒吼消耗了大量体力，让她不由得一阵晕眩，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一旁的仆人赶忙过去搀扶，但张老爷仍旧一副木然的表情，张口再度说道：
“我已将你许配给周公子你马上与他完婚现在就去。”
“我不去！”被仆人扶着的张歌儿闻言再度大叫，并愤怒地挥舞着双手，结果无意中一巴掌打在了身边仆人的脸上。
长久以来蓄积在仆人心中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架起大小姐的胳膊，对周围的人喊到：
“快快快，小姐要出嫁了，赶紧给小姐准备准备！”
“对对对，快点快点！”众人马上心领神会。他们也看出老爷的模样并不正常，但这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把这个瘟神送出去嫁人，那么他们以后便再也不会受到这些刁难和皮肉之苦了。
反正是老爷的命令。
一群人马上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张歌儿抬进房中。接着男仆人去准备应用之物，女仆人为大小姐梳妆打扮。
“走开……走开！我不嫁……我……我不……”张大小姐奋力反抗，但无奈体力不支，再加上仆人们也豁出老命拼尽全力，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穿上新衣丢进马车里，一溜烟地送出了张府。
六
城外的山洞内，点着两支红烛。
张大小姐正穿着一身嫁衣躺在洞中的一块巨石上。
被丢进马车之后，她迷迷糊糊地随着车子颠簸了一路，等到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这里。
漆黑的山洞内，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洞外狂风吹过，发出呼呼的响声。
说是嫁人，这难道是把自己嫁给山贼了？
那老东西从小便把自己当成奇珍异宝般悉心照料，为的是将来能够把自己嫁给达官显贵，好给自己和张家的仕途铺路。今日又为何会匆匆忙忙把自己丢给山贼？难道他是被人挟持了？还是有什么宝贝落到他们的手里，要拿自己作为交换？
管它怎么回事，先逃走再说。
张歌儿吃力地从那块石头上爬下，起身正准备离开之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娘子，我们相爱吧。”
那是一个混浊不清的声音，仿佛口中含着什么东西，又仿佛是头上蒙着什么东西。
总之，那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
张歌儿回头一看，结果差一点从地上跳了起来。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或者说看着像人的怪物。
它穿着黑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的靴子，头戴一顶黑色的帽子，这些最多只是颜色素了一些，并没有问题。
问题是它的头。
那颗头比常人大出一倍，或者说是前后要比常人长出一倍。它的脸鼓出来一截，长长的嘴巴张得老大，细长的舌头还不时从里面冒出来又缩进去；一双小眼睛长到了那个长头的两侧，眼睛漆黑，看不出哪里是瞳仁，哪里是瞳孔；此外它的脸上还有许多块状的鼓起，在烛光下看上去十分光滑，仿佛鳞片一般。
与其说是人，倒更像是成了精的壁虎。
“啊！！妖怪！！”张歌儿大声尖叫。接着转身想跑，却因为惊恐和虚弱致使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妖怪走到了她的身边。
“娘子，让我抱你。”说着，他伸开双臂向张歌儿靠近。
“不要啊！！！”眼见怪物要碰到自己，张歌儿死命地伸出双手想要阻拦。
这本是绝望的挣扎，却没想到发挥了作用。
一道黑色的光芒从她的手中飞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怪物的身上。怪物的身体被击穿，留下一个大洞，随即扑通一声躺在了地上。
张歌儿看了看死去的怪物，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不管了，先跑再说。
于是她从地上爬起，快步向洞外跑去。
七
玄蛇漂浮在空中，看着张歌儿离去的背影，此刻仍心有余悸。
想不到那宝珠居然会感应到灵魂的危机，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还好自己反应够快，及时将身体丢弃，否则中了刚才那一掌，自己这苟延残喘的两千多年生涯就算结束了。
可是代价还是有的，那副肉身也随自己经过了两千四百多年的修炼，贸然舍弃，自己也随之失去了四百多年的功力。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没有和自己相爱呢？当日在巫山之时，那神女和那只凤凰便是那样拥抱在一起，看他们的样子，肯定是相爱没错。
看来自己把相爱想得太简单了，得研究一下才行。
…………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家大院的别院里，再度传来大小姐的打骂之声。
“你们这群叛徒！”大小姐愤怒地挥舞着鞭子，一众仆人都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那天从山洞逃出来之后，由于夜间城门关闭，她不得不在城墙下待了一夜才回到家中。
可只是这一天工夫，张负家的孙女出嫁一事就在城中传开了。
尽管恢复清醒的张仲对昨天发生的事情断然否定，并且在报官后官府也表示不承认这桩婚姻，但张大小姐新婚夜杀夫的故事却还是传遍了街头巷尾。
现在她在外人的眼中，俨然已经是个出嫁过的人了。
莫名其妙顶上的寡妇的头衔，这让本来就暴躁的张大小姐火气更旺了。
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要用鞭子抽打这些仆人一通，因为她觉得那天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被送到那个山洞中去，背上这样一个名声。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仆人们能做的，唯有趴在地上求饶。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别院的门又被打开了。
张老爷又换成了那副痴呆的表情，开口说道：
“我已将你许配给李公子你马上与他完婚现在就去。”
院子里死寂般地安静。
“我已将你许配给李公子你马上与他完婚现在就去。”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张老爷果然又说了一遍。
“什么啊！怎么又来啊！？父亲你是不是又中邪了！？你们快去带老爷驱邪！！”大小姐的鞭子再度落下，试图驱赶仆人们听命。
但仆人们还想赌一次。
这一个月来他们每日受到鞭打，早已痛苦不堪。上次她会逃回来也许是侥幸，这次如果再送出去的话，或许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算会回来，自己也能少挨一天鞭子。而且老爷是不会杀了他们的，毕竟按照秦律，杀死仆人是要经过官府批准的，只要大家都咬定听从的是老爷之命，官府也就不会允许老爷杀人。
因此仆人们再度起身来到小姐身边，架起她就往闺房走去。
“又来啊？你们又来啊！？放开！放开！你们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已将你许配给李公子你马上与他完婚现在就去。”
别院的门口，张老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再度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话。
八
“喂喂听说没有，城里张大户家的那个孙女，半年来接连克死了三个丈夫！”
“是吗？可我听说那都是妖怪迷惑所致啊？”
“哪有什么妖怪，是怕她没人要才找的借口罢了。”
“听闻张大小姐生得国色天香，看来这艳福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啊！”
“是啊是啊……”
路边的田地旁，几个农夫正在一边休息一边闲谈。
这些话都传进了道路上一名骑马男子的耳中。
此人身穿黑色的衣裤，头上插着一支乌木制成的簪子，浓眉大眼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十分英俊。
当然，本质上他它还是一条蛇。
“那三个人都是我……”
听到他们的话后，玄蛇不禁在心中说道。
半年来，它三度变换形象，并用摄魂术控制张老爷将张歌儿嫁给自己，但每次试图让她动情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最初它以为拥抱便可以相爱，相爱便可以动情，于是简单地变出两只手想和张歌儿拥抱，最终引发了宝珠的自卫攻击，损失了四百年功力。
后来他短暂地观察了一下其他人，发现凡人大多都喜欢凡人，于是将自己彻底地变为人形。但所变之人太过丑陋，张歌儿仍旧拒绝与之拥抱，结果再度唤醒了宝珠，功力又少了四百年。
再度吸取教训后，它变作一个美男子三度迎娶张歌儿，并将山洞变成了宅院。这次张大小姐对自己的反感少了很多，但仍旧拒绝它的触碰。虽然后来玄蛇趁其不备抱住了她，却没有让她的灵魂产生任何动摇，倒是她的尖叫反抗再度让宝珠发威，再度损失了四百年功力。
经过这三次之后，玄蛇辛苦渡劫修炼得来的功力，只剩下了一半。并且它还沮丧地发现，单纯的拥抱并不能使人动情。
但它仍旧没有放弃，毕竟宝珠是它的全部希望所在。
这次它认真起来。它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四处游历，观察人间情爱之事，学习男女相恋之法，以求能够打动那位小姐，让那颗珠子从其灵魂中剥离。
直到它碰到了一个垂钓的老者，老者告诉它，想要让一个人爱上自己，最好的方法是知道对方的喜好，投其所好方能讨得欢心。
这番话让玄蛇感觉醍醐灌顶。于是在经过一个月的准备之后，他便信心满满地准备登门拜访了。
这次一定会成功。
九
由于前面三次已经惊动了张家，这次为了降低其防备，它特地从城外开始就化作普通人的模样，规规矩矩地进城。
其实这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张家不可能派人在城门口盯着过往的行人。不过这条蛇一旦认真起来，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谨慎。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当初那颗珠子也不会跑进张歌儿的身体之中。
这次玄蛇也不准备使用摄魂术，因为对方那种痴呆的样子实在太过明显，容易引起怀疑。
现在它有更好的方法。
“原来是阳武县令府上的路公子！莅临寒舍，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见到玄蛇递上来的名刺，张仲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态度也立即表现得十分恭敬。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玄蛇已经对张家有了较深的了解。
张家是商人出身，虽然家资丰厚，却无奈地位低下，不能穿丝衣，不能驾好车，还总有被发配边疆开荒的风险。
父亲张负已经不问世事，身为现任家主的张仲，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改变张家的地位。
正因如此，他才将天生丽质的张歌儿视为自己飞黄腾达的金钥匙。只要和官员结为姻亲，他就有可能走上通往仕途的大门。
如果说女儿是钥匙的话，面前这位县令公子便是那道大门的门锁了。
“不知路公子大驾光临所谓何事？寒舍简陋无以招待，唯后院藏有些美酒，不知可否赏光移步？”
玄蛇知道他的用意，无非是打算借着去后院的机会路过别院，让自己“偶然”见到那位大小姐。
不过不用这么麻烦。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乃是为歌儿小姐而来。在下久闻小姐芳名，心中仰慕已久，今日登门拜访，为的就是能够一睹小姐芳容。”
这几个月的学习玄蛇绝对是认真的，不仅是男女情爱，就连人间的客套和世故也被它了然于胸。
“哎呀！”张仲不禁喜出望外。最近半年接连发生怪事，让自己的女儿莫名其妙变成了死了三个丈夫的克夫女，让他攀登高枝的期待严重受挫。正觉得希望渺茫之时，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一位大公子送上门来。
“呃……”但张仲突然又迟疑起来。他转了转眼珠，随即满脸堆笑地说道：
“路公子爱美之心老夫能够体谅，只是这小女尚未出阁，贸然与公子相见，恐怕不合礼制……”
大街小巷都传遍她已经出阁三回了。玄蛇一边在心中说着，一边弯下腰朝张仲深施一礼说道：
“小生日思夜想，只为求见小姐芳容，求张公答应！”
“哎呀哎呀公子快快起身，这老夫可担待不起啊！”张仲虚情假意地将玄蛇掺起，随后叹了口气说道：
“哎，公子的心意老夫明白，只是贸然相见如果传了出去，恐怕会耽误小女的终身大事啊……”
这么明显的意图玄蛇自然明白，他是怕自己见到那个暴躁的小姐之后反悔，想设法先骗自己定下婚约，然后再答应见面。
于是玄蛇果断说道：
“小生愿迎娶小姐，希望张公成全！”
“哎呀呀！”张仲马上露出鱼儿上钩的表情，“公子不嫌弃我这下等人家，实在是老夫的荣幸！只是不知令尊大人……？”
“不瞒张公，在下是为小姐从家中潜逃而出，未得家父应允。不知家父何时会找到在下，希望张公速速让在下与小姐完婚，只要事实已成，有秦律在，家父便也不能悔婚了！”
“……如此似乎不妥吧？”张仲差点暴露出自己的兴奋，生生将马上要出口的“好”字咽了下去，故作为难地问道。
“在下已将小姐视为此生至爱，如若不得，便如失去性命！求张公救命！”这话玄蛇确实是发自肺腑的，要是娶不到张小姐，自己也就拿不到那颗珠子，那么这几千年就算是白活了。
“嘶……”张仲站起身，装出十分纠结的样子来回踱步，最终咬着牙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老夫也就冒死成全你们！”
“谢张公！哦不，谢岳父大人！”玄蛇跪下便拜，同时在心里想，论演技，自己可能真的比不上眼前这个凡人。
十
夜深人静之时，张灯结彩的张府别院之中，只剩下了玄蛇和张歌儿。
看着面前这个三度将自己轰穿的张大小姐，玄蛇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你真的不会反抗吗？”
张歌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你真的允许我碰你吗？”
张歌儿再度点了点头。
“可能会弄疼你，这也没关系吗？”
张歌儿又一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玄蛇又犹豫了一会，这才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除去了她……
塞在嘴里的那块布。
“别那么多废话，快点给我把绳子解开啊！！！”被堵住的嘴刚刚解放，她就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
玄蛇赶忙走过去，解开了将她五花大绑的绳子。
半年来已经有过三次抗婚的经历，家中的仆人们对于如何制服小姐完成婚礼一事早已驾轻就熟。
绳子刚刚解开，张歌儿立刻就跳到了一旁，随即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匕首，指着玄蛇喊到：
“走开！本小姐可没答应嫁给你！我管你是什么县令之子，若是敢碰我，我就杀了你！”
“小姐，”玄蛇没有靠近张歌儿，它站在原地向对方深施一礼后说道：“在下仰慕小姐已久，只求能够讨得小姐欢心。小姐喜欢什么，可否告知在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而为之。”
玄蛇将钓鱼翁的话牢记心中，立刻开始询问其喜好。
“我喜欢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你离我远一点，出去！”张歌儿举着匕首大叫道。
“好的，在下这就出去。”玄蛇很高兴，因为它马上就得知了对方的一个喜好。于是它马上投其所好，从房间内退出来，站到了院子里。
“………”
这样，能让对方喜欢上自己吗？
虽然这段时间学习了很多凡人的人情世故，但对于爱情，它还是一窍不通。
十一
张歌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手中的匕首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才猛然将她惊醒。
她急忙捡起匕首，指着房间四处搜寻。
一个人都没有。
时间已经是早晨，外面也已经天明。她起身走下床榻，缓缓推开房门，发现那个男人就站在院子当中。
“小姐醒了？”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对方转身朝她露出微笑。张歌儿一惊，反射性地关上了房门。
但不久，她又一脚将房门踢开，指着男人的鼻子大吼：
“本小姐为什么要怕你啊！？这是本小姐的院子！你给我出去！！”
“小姐喜欢在下出去吗？”
“对，给我出去！”
“好的。”玄蛇拱手鞠躬，转身准备离去。
但它马上又转回身来。
“敢问小姐，这样做，小姐会喜欢在下吗？”
“啊？本小姐为什么要喜欢你？我讨厌你，讨厌你们所有人！快出去！！”张歌儿跳着脚大喊道。
“那便恕难从命。在下是为获小姐芳心而来，不能博得小姐好感之事，小生是不会做的。”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小姐不妨说来让在下一试，如何？”
“好啊，我要始皇帝的随侯珠，你拿来我便喜欢你！”
“好的， 在下这便去取。”
“哼！办不到吧，我就知道……啊？”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但他却一口答应下来。
“小姐稍等，在下去去便回。”不管瞪大眼睛的张小姐，男子躬身施礼，随后转身离开。
晚上，张大小姐又在一如既往地鞭打那些仆人。算上这次，她已经是第四次被这群家伙强行送去成亲了。
“今天我非要打死你们，让你们再敢忤逆本小姐！”
正在这时，门又开了。
这次门口站着的不是中了邪的张仲，而是白天离开的那个男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张小姐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会借故逃走，可他却大大方方地出现了。
“随侯珠就在这里，请小姐过目。”他从怀中掏出一颗一寸大小的珠子，刚刚拿出来，其光芒就将院中的每个角落照亮。
即便没有见过，也知道这必定是传说中的随侯之宝。
张歌儿和仆人们都目瞪口呆。
“小姐喜欢之物在下已经取来，不知小姐可否喜欢在下？”
“……我才不喜欢啊！快把这东西送回去！！”
张家大院之中，大小姐的怒吼声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在回荡。
十二
“小姐。”清晨打开门，男子一如既往地站在院子里，冲着她微笑。
“哼！”大小姐瞟了他一眼，随后猛地关上了门。
二人完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迄今为止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起初张歌儿试图用各种难题将他赶走，但无论是皇帝的宝物还是龙王的秘藏，没有一样能够难得住他。她本来还想说要天上的月亮，但后来却没敢说出口，因为她害怕这家伙真的会将它摘下来。
别的东西就算了，只有月亮，她希望能一直挂在天上。
想到月亮不禁让她走了神。她摇了摇头，振作起精神。
今天一定要将他赶走。
只有今天，她不容许其他人出现在这间院子里。
“喂，你。”张歌儿推开门，对着门口的男人说道。
“小姐还想要什么东西吗？”男人笑着问。
无论对他说什么，对方都会一如既往地带着温和的笑容回应，时间久了，张歌儿想吼都提不起劲。
“你能不能出去。”张歌儿没好气地说道。
“恕难从命。在得到小姐的芳心之前，在下是不会走的。”
“你这人真的好烦啊，我是不会喜欢你的！”烦躁之下，大小姐又喊叫起来。
“在下是不会放弃的。”
“去死吧！”砰的一声，门又被重重地关上了。
安静了一会之后，门再度被打开，张歌儿匆匆离开了院子。不一会，她端着一盆水走进别院，朝着那个男人泼了过去。
但水根本就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而是奇异地飞向了两边，气得张大小姐直跺脚。
不久，她又命家仆搬来柴火在院子中间焚烧，滚滚浓烟将她和仆人们熏得灰头土脸，那男子却依旧岿然不动。
接下来她又尝试了各种方法，却根本无法将那个人驱离。
眼见天色一点点变暗，再过一会，月亮便要升起来了。
张歌儿忍无可忍，将怀中的匕首掏出来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快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男人仍旧不为所动。
“小姐，在下是不会……”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出去出去出去！”张大小姐突然大叫起来，不同于以往的吵闹，这次她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哭腔，就像是被逼急之后的挣扎与反抗。
随着一个清脆的声响，匕首从她的手中滑落。张歌儿坐到了地上，开始抽噎。
“求求你……出去……”
“……”男子有些惊讶，他低头看了看那个往日从未掉过眼泪的倔强小姐，沉默了一会之后，转身缓步离开了小院。
“阿母，孩儿又可以见到您了。”待男人离去之后，张歌儿擦去泪水，仰望着天空说道。
十三
对于张歌儿来说，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有自己的母亲。
而她唯一快乐的记忆，也只有和母亲在一起的那些童年时光。
每到中秋之夜，母女俩便会来到院子里，准备一些贡果，奉献给高悬于天上的月亮娘娘。
每当这个时候，她仍然记得母亲站在明亮的满月之下，带着温柔的笑容俯视着自己的样子。
此外印象更深的，是某天夜空中出现了流星。当时她清楚地记得母亲的样子，她兴奋地双手交叉紧握在一起，闭上了眼睛。
母亲对她说，只要对着流星许愿，愿望便可以实现。
母亲开心的样子，成为了她童年时最快乐的记忆。
但这些都随着母亲的去世而消失了。
母亲死后，欢乐便从她身边消失了。她被父亲当作棋子来养育，身边的仆人也都是一副冰冷的表情。没人陪她玩耍，没有人关心她的心情，大家只希望她像那些牛羊一样把身体长好，其他的事情并不重要。
因此她才要疯狂地喊叫，肆意地发泄，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试图向他们反抗。
而每年的中秋，便是她心中唯一的快乐时光。这天她会将院子里的人全部赶走，然后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的明月，回想着母亲俯视自己的模样。
可今天，母亲不会来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遮住了那本该出现的月光。
雷声过后，雨点如同倒豆子一般极速落下，砸在了她的脸上。
张歌儿望着天空，心如死灰。
自己究竟在挣扎些什么，无论怎样，都斗不过这老天。
就像自己的胡闹一样，到头来也什么都没能改变，终究自己还是被随意地嫁给了他人。
“月亮娘娘！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出来！！”泪水夺眶而出，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张歌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阿母，您又在哪里，歌儿真的好想您。
一道月光突然毫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照亮。
张歌儿诧异地环顾四周。远处的大雨并没有停止，唯独她的四周出现了月光。
她抬头仰望，发现头顶的乌云上竟然被开了一个大洞，明亮的月光从中穿过，变成一道光柱包裹在她的身上。
“小姐，你是想要月亮吗？”那个姓路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边，此时正在月光下正低头俯视着自己，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这场景，就和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十四
大雨仍旧在下。
房间内，张歌儿正在换掉淋湿的衣服。而玄蛇也获得了允许，可以站在外堂之中。
“你……叫什么？”内房中的张歌儿轻声询问。今天的她声音格外温柔。
“在下路之焕。”玄蛇将自己伪造的名字告诉了她。
“路公子，今天……谢谢你。”平日里滔滔不绝的张歌儿，现在想吐出这几个字却格外艰难。
“小姐不必客气，能让小姐高兴，在下求之不得。不知在下今日所为，让小姐高兴否？”
“……是的，很高兴。”沉默一会之后，房间内还是传来了张歌儿低声的肯定。
“那小姐喜欢上在下了吗？”
“你……！才没有啊！我……我干嘛喜欢你！”张小姐突然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声调，只是玄蛇没有察觉出，其中掺杂着一丝慌张。
“是吗……。”玄蛇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一时间默默无语。
“这……这点事情就想讨本小姐欢心？想得美！不过，本小姐看在你这么卖力的份上，再……再给你一次机会！”
“哦？小姐请讲！在下定当全力以赴！”张歌儿的话令玄蛇燃起了希望，他立刻跳了起来，兴奋地说道。
“本小姐想看流星！你若是能办到，本小姐便喜欢你！”
“流星……？好，在下一定办到！”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困难，但毕竟对方肯给自己机会，这便是巨大的进步。
方法总是要比问题多的。
十五
此后，玄蛇住进了房间的外堂。
虽然这里没有床铺，但它本来也不需要睡觉，因此并没有什么影响。
最近张歌儿的叫喊也少了许多，每当见到它时，也总会红着脸跑开。
最让玄蛇高兴的是，透过感知他清楚地感应到她的灵魂在不安地摇摆，引得上面的宝珠也开始摇晃起来。
终于快成功了。
看来只要做到那件事，便可以让宝珠回到自己的手中了。
玄蛇兴奋无比，对于张歌儿的要求，它也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
几天之后，玄蛇带着张歌儿来到城外的一个山坡上。
此时是午夜时分，四周漆黑一片。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看着周围的荒山野岭，张歌儿不禁有些害怕。
傍晚时这个路之焕突然敲开内房的门，一脸认真地请求自己跟他出门，那副表情让张歌儿无法拒绝。
可真正来到这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二人，难道他是要害自己不成？
想到这里她急忙想寻找怀中的匕首，却发现没有随身带在身上。
“小姐，看好了。”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玄蛇突然转身对她说道。
“啊、啊，看、看什么？”张歌儿有些紧张地问。
玄蛇微微一笑，接着挥动右手，竟然有一道白光从它的手指上飞出。
那道白光飞到山下，不久一颗火球从下面飞了出来，接着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化作许多彩色的火星在天空中闪耀，随即稍纵即逝，宛如流星一般。
张歌儿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美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玄蛇随即又是一道白光出手，接着又是一颗火球升起随后爆炸，宛如天边绽放的花朵。
“在下无法将天上的星星击落，只能将地上的石头升天。不知这样可否让小姐满意？”
一个又一个火球在空中绽放，斑斓的色彩映照在张歌儿的脸上，配合着她痴迷的表情，形成一种异样的美丽。
不知不觉间，竟然玄蛇也看得呆住了。
“这不是流星。”张歌儿眼睛盯着那些火球，头也不回地说道。
闻听此言，玄蛇不免又是一阵失落。连日来它苦苦思索，终于在方士的丹炉内寻得此物，费尽心机一番布置之后，才将她带到这里。可没想到，这般辛苦却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否定了。
“虽然这不是流星，”张歌儿转过头，对着玄蛇说道，“虽然不是流星，却让我感受到了阿母那日见到流星时候的喜悦，这比见到流星还要让我高兴。”
“真的吗？”这番话不免让玄蛇喜出望外，正当它准备问对方是否喜欢自己时，却发现张歌儿已经走到了它的身边。
“让我如此高兴……喜欢你……也是可以的。”说罢，她便将头轻轻地搭在了玄蛇的肩上。
玄蛇高兴不已，它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胸中的血液在翻腾，它想飞到天上去大声呼喊，用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沉浸在兴奋之中，竟然让它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何而兴奋。
等它发现张歌儿背后那颗漂浮的黑色宝珠之时，它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
原来做了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它。
那一瞬间，玄蛇竟然感到了一丝失落，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它吗？
十六
张歌儿的灵魂在剧烈地震颤，那颗珠子已经完全漂浮在外。玄蛇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其扯下来并吞入自己口中。
自己的手与其只有咫尺之遥，甚至它已经触碰到了那颗宝珠。
自己辛辛苦苦的这两千多年，目的就是要与之合而为一。
现在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之际，它却犹豫了。
因为它不确定，扯下这颗珠子会不会伤及张歌儿的灵魂。
它不想让她受到伤害。这段时间以来他一心想让对方爱上自己，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
如果会拿出珠子会伤害到她，那么它宁愿放弃这颗珠子，让它永远留在她的体内。
没有张歌儿，即便统御了三界，又有什么用呢？
他轻轻地摸了摸那颗宝珠，准备与之道别，却不想这一摸再度触发了宝珠的防卫本能。
一道黑光重重地打在了它的胸前，毫无防备的玄蛇被击飞出去老远，最终跌落山崖，失去了意识。
十七
不知过了多久，玄蛇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击正好打在它的要害之上，将它仅剩的一千二百年功力又毁掉了将近千年。如今只剩下一点残存功力的它，就连这副肉身都无法好好维持了。
除非可以找到一个魂魄刚刚出窍的尸体附着在其身上，否则仅凭它现在的功力去维持人形，不久便会耗尽精力而亡。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现在必须要去见张歌儿。
这会的她，肯定很担心自己。得让她放心才行。
玄蛇艰难地回到张府，却发现这里再度张灯结彩起来。
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距离自己被宝珠击伤，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
当天张歌儿寻它不得，便跑去报了官，可县令受理案件后却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儿子。
发觉上当的张仲大怒，于是再度宣布婚事无效，两个月后，又再为其寻到了一门亲事，将女儿嫁给了另一个人。
张府内又一次举行了成亲仪式，张歌儿又一次被捆绑着跪在那里，就在此时，玄蛇打翻门外的家丁冲了进来。
张歌儿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但没等她开口说话，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便冲了上来。
换作从前，它轻松便可以将他们杀死。可如今，它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
双拳难敌四手，不久它就被新郎的手下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妈的，敢搅和老子的新婚，看我不宰了你！”那个痞气十足的中年男人提着刀走了过来，举刀便刺。
“不要！！”关键时刻，张歌儿扑到了玄蛇的身上。
或许是凡人的气息太弱，宝珠无法感知。总之这次，那颗珠子没有出手。
鲜血飞溅，长刀从后背插入，将她的胸膛刺穿。
“小姐！！！”愤怒的玄蛇陡然站起，用尽体内最后一点法力，将男人的头颅击飞。
人群在惊慌中逃散，现场只剩下了趴在地上的玄蛇和歌儿。
“我终于见到你了……”张歌儿露出微笑，“那天你突然消失，我在山上找寻了一夜，你听到我在喊你吗？”
玄蛇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在……喊你……夫君啊。”张歌儿艰难地呼吸着，努力抬起自己的手，将玄蛇的手抓住。
“只有你……才是，我的夫君……”
说完最后一句话，张歌儿含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泪水从玄蛇的眼中涌出，历经了几万年的生涯，今天它却第一次尝到了流泪的感觉。
想不到，动情会是一件这样痛苦的事。
就在这时，一道黑光突然从张歌儿的身体上浮起。在她最后一次动情后，宝珠终于从她的灵魂中彻底分离。
只要吞下这个珠子，自己不但可以保住性命，更加可以恢复昔日的洪荒之力。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玄蛇放弃了维持那副肉体，重新化作一条细小的黑蛇。接着它飞到宝珠旁边，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将宝珠顶回到张歌儿的体内，接着用自己放弃肉身省下的一点点法力，将宝珠同张歌儿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看着她的手再度开始动弹，玄蛇笑了。
人间如此美好，自己当初为何想将之毁灭呢？
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它便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终
阳武县首富张大户家的孙女，是远近皆知的克夫之女。
据说一年之内，她接连克死了五个丈夫。
从此以后，大部分人家都不敢与之扯上关系。
但偶尔还是有例外存在。
…………
马车在城中徐徐行驶着，车上坐着的，是阳武县的首富，张负张老太爷。
另外一边，则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绝美少年。
到达张府后，张负领着他径直来到别院，打开了孙女的房门。
他的孙女张歌儿正抱着膝盖坐在床榻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歌儿啊，爷爷发现一位少年，真的是一表人才！听说他仰慕你已久，今天特地带他来见你！”
“小生陈平，参见小姐。”少年躬身向张歌儿施礼，但她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们慢聊，老夫先走一步。”张负对少年使了个眼色，接着笑眯眯地离开了。
“我不想见你，你出去吧。”张负走后，张歌儿望着窗外说道。
“小姐真的不想见我？”少年又问。
“是的，不想，你出去吧，别来找我了。”张歌儿的声音中寻找不到往日的高亢，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低沉。
“可那日山坡之上，所唤的夫君不知道还是否作数呢？”
张歌儿心中一惊，她回过头打量这位少年。他穿着黑色的衣裤，黑色的靴子，头顶别着一根黑色的木簪。皮肤粉白如玉，面目清秀非凡。此刻的他正抬着头，硕大的瞳仁之中，隐隐泛着一抹黑光。
“你……你是？”张歌儿颤颤巍巍地举起手，眼中泛着泪光。
“小生陈平，拜见娘子。”少年再施一礼，接着抬起头，笑容满面地说道：
“娘子，我回来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