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悠闲的吃完了藏面,喝着甜茶和酒消磨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茶馆突然涌进大批人马——今天走不了,找地方住宿。
小小的茶馆一霎时热闹起来,让享受了好几个小时安静悠闲时刻的我们有些不习惯,像是秘密基地被别人发现了一般。
椰子说要出去走一走,听说要住一宿,我回车上去拿包。拉开门,我们来时的毛毛细雪已经变成鹅毛大雪,地已经是白茫茫一片,踩上去有嘎吱嘎吱的响声。三面都是光秃秃的山,此时也覆着一层淡淡的白纱,千万年来静默着的他们一定不知道披着雪纱的自己有多美。
羊粪当燃料
当我拿完包准备回茶馆时,立宇在门口截住我,说椰子在后面找到一户可以借宿的藏民家,30一晚,比茶馆那的房间便宜40,主要是比较安静,问我要不要住那去。我欣然同意,面对几个相对熟悉聊得上的人总比面对一大屋子嗨爆却插不上话的人群容易。
往前大概走了二十米,一座小小的藏式房子,门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帘子用来隔绝凛冽带雪粒的寒风,帘子后面是一扇木门,门后用一个桶型的水泥墩子顶着,推开得花好些力气。推开门发现是一个小商铺,玻璃展示柜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货架上凌乱的堆积着货物,往里走是一个小小的藏式客厅,靠墙放着四张沙发,椰子已经和老板娘德庆坐在炉子边聊嗨了。 左边墙前立着一个藏式描花漆柜,上面供着一张戴着眼镜,穿着喇嘛服的僧人。不知是哪位转世高僧,照片前点着两盏酥油灯。
立柜旁边有电视机,节目和广告都是藏语,藏历新年刚刚过完,电视里一片欢歌曼舞。没几分钟老板风尘仆仆的推开门,看见这么多人愣了一愣,德庆用藏语说了一大串,应该是解释我们的来意,然后大哥很友好的对我们笑了笑,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大雪抽起烟来。
大哥长得挺帅啊~
德庆比我还小一岁,孩子已经两岁,初中毕业,用不怎么熟悉的汉语与我们交谈,时不时要用双手来解释她要表达的意思,一天从没停下来过,一直在忙碌。
羊粪烧起来很快,要不停的往炉子里添加火才不会灭,只看德庆一直在注意火势。炉子上放着一个水壶,德庆不停从门后一个蓝色的半人高的塑料大桶里舀水加到壶里,眼看着桶里的水没剩多少了,于是德庆背上一个绿色的小塑料桶出门去打水。
二十来分钟的样子一趟来回,打满一大桶至少要五六个来回。
我看见打回来的水里面都飘着冰碴子,德庆说是在河边打的雪水。瘫在沙发上抽烟的神奇立宇一听跳起来:“雪水吗?我们来用雪水泡茶喝吧!”说完便噔噔噔的跑出去,不一会儿把他的行李箱拉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用布包着的小包裹。打开是一个木质的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整套茶具!
黑衣服的就是神奇的立宇,他说如果有妹子要他的联系方式一定要告诉她
见过爱喝茶的,可是没见过带一整套茶具到处跑的。
当生活被迫的简化成一日三餐,数着时间看天黑天亮,任何一点乐趣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并且从中体会到从没有过的欢乐。所以椰子、子夜自发自动的围成一个圈,就连从不喝茶的我也凑上来感受这一份热闹。
这时德庆的爷爷推门进来,爷爷很高,五官深邃,满脸的皱纹慈祥而沧桑,耳朵上带绿松石的耳环,给人一丝不羁和潇洒之感,白色的毛线尖顶帽堆叠在头顶歪向一边,耳上露出几缕银灰色的发丝,很有艺术家的气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
爷爷好奇的看着我们泡茶放音乐,又用不怎么流畅的汉语跟我们聊天,聊着聊着,椰子拿出手机给爷爷看她去过的一些地方风景的图片,爷爷用手撑着头,像个爱学习的小学生一样看得很认真,椰子说起那些地方的故事时,爷爷听得也很认真,也许,这些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另一个世界吧……
后来开圣也来了,开圣是在轮船上工作,也去过很多地方,叽里呱啦跟椰子讨论起来。爷爷听完故事后,从柜子里拿出一节风干了的牦牛腿,把一个小砧板放在腿上,拿出挂在钥匙上的一把精致的藏式小刀,把肉切成拇指大的小块。
这又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争着要跟爷爷合影。也许是比较熟悉的关系,爷爷并不像别的藏人一样拒绝拍照,只是镜头对准他的时候他就挺直了腰背,也不切肉了,呆呆的望着镜头,一瞬间变得特别僵硬和不自然,神态可爱极了,我每次看照片都忍不住笑。
子夜看着砧板上的肉直噎口水,爷爷给我们每人切了一块,示意可以直接吃,口感很筋道,满口都是牛肉的鲜味,牦牛肉质比平时吃的牛肉质感更紧实,口感更好,我们吃的满嘴流油,都说好吃,甚至问起价格,想当特产带一些回去。
和椰子冒雪出门抓住两个藏族小孩拍照,冻傻了
德庆出门了一趟,回来时抱着两根白胖大萝卜,拿出一个小盆,倒进一些面粉,搀着热水和起面来。我突然想到在车上那些大叔开玩笑的话:“藏人都是用手捧完牛羊粪又直接捏糌粑的……”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没看见德庆洗手……她一定在外面用雪搓过的!一定是这样……自我催眠,然后尽量忘了这个梗。
去上厕所要和椰子搭伴才敢去
德庆揉好了面团,也捏成一个个大拇指头那么大的团子,足足小半盆,这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支起一口高压锅,往里倒水,白萝卜切成块状和牛肉块一切倒进去煮。
做完这一切德庆又出门去了,我们以为她是回家睡觉不会来了,结果不一会,她抱了好几床被子毯子来,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床毯子一床被子,毯子是用牦牛毛织就的,看着薄薄一层,可重了,放在腿上捂一会,就暖和得不行。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的回家睡觉去了。
立宇、子夜、椰子和我各占一个沙发躺好。我脑子不停的在想,生活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日复一日的过一生,他们心中有没有想过生命原本可以过成另一种样子?
除了两岁之前的日子,我再没超过一天不刷牙就睡觉,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没刷牙洗漱了,出发的时候没洗头,到今天也应该是第五天了吧……身在这里,想起家里的一切,暖气、热水、新鲜的饭菜,一切都好像梦一样……
第二天很早就醒,昨晚睡得很不好,总感觉什么硬东西抵着后颈的某个地方,硌的慌,头晕晕的,从四点多就一直困难的醒醒睡睡,一直梦见回到拉萨,开心的不行,结果睁开眼,不知道多失望。手机震了一下,桃子发来一张微博截图,竟然是央视新闻报道的我们所困这个地区因为暴雪交通管制的消息,部分旅客滞留。晕,长这么大竟然当了一次新闻关注的群体,成了被滞留的部分旅客之一。
后来我爸妈姑婆也都给我发来慰问。我爸一个劲的开导我:这可都是花钱都得不到的经历,要好好珍惜,生怕我想不开似的。
掀开窗帘,外面白茫茫一片,雪下了整晚没停过的样子,所有的房子,车子,山上,桥上,都覆着厚厚的积雪。
德庆冒着大雪从河边背水
立宇估计是被冻醒的,一醒来就开始生火大计。没过多久开圣也来了,带着一包零食,据他说最新消息这雪起码得下三天,我有点懵,意思是要在这里困三天?
今天可是11号了呀!明天就是撒红节了!
我后悔出发那天没有洗个头,如今已经是第六天了,看着粘在一起根根分明的头发,除了无奈,没什么别的想法,还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没人会在意。
立宇子夜生火生的灰头土脸,火还是冒了几缕青烟,就偃旗息鼓,这时德庆终于来了,可算是遇见救星。没一会火生起来,德庆把昨天弄好的一锅牛肉疙瘩汤又端上炉子,继续煮,德庆说这是午饭。昨晚睡觉前我们偷吃了几个,煮了好几个小时的面疙瘩中间还是生的。
开圣嚷着好无聊,椰子就缠着他教英文,我以为只是说着玩玩,却看见椰子掏出一本英语书,还真的一个教一个学起来了。
没一会爷爷也来了,画风又突然转成了藏语教学班,椰子不停的提出问题,爷爷一个一个耐心的解答,椰子用小学时学英语用汉字标发音的方法,记在她那本英语书的扉页。我也拿出本子,想留几个手写的藏语词当纪念。德庆摆摆手,指着爷爷说:“爷爷的字写得好!”
拿给爷爷,爷爷低着头认真一笔一划的写起来,真的写的很好。德庆骄傲的告诉我爷爷当年可是当过兵上过学的。
不时的有人来买东西,看见我们坐在里面都会好奇的站在门口看一会,有的干脆进来和我们一起聊,椰子把刚学的藏语现学现用,总是会记错意思说的乱七八糟,逗得一屋人哈哈大笑。
看着笑的开怀的一屋子笑脸,突然感觉这样的画面好美,也许以后一生也再难得一见了。
大雪封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行,收到一个已经到达尼泊尔的姐姐的信息,她建议我干脆原路返回,反正也赶不到撒红节了。听此有些难过,毕竟是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节日啊,同行的一个男生却很乐观的说:“悲伤啥,缘分没到嘛。”听他这么一说,心情倒也确实是好些,反正一直想去滑翔才是目的嘛。第一次感觉到可能确实有缘分这么一回事……
外面下着大雪,天地全是白色。
这里没水,电是限时供应的,没有网络,只能站站,坐坐。然后看着外面的雪一点点的下,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和德庆坐在一块,她时不时伸手摸一摸我的头发,我看着她,她就害羞的笑着说:“很好,漂亮的头发。”我忽然想起他们扎头发的彩色丝带,问德庆她这里是否有卖,她点点头。真是踏破铁鞋,我一直想买一把当纪念,顺便拜托德庆帮我织个藏族发辫。
德庆很乐意帮我,织好后,德庆直夸:“好看,像我们藏族人。”忍不住自拍起来,又总觉得哪里违和着呢,打量了半天,应该是服装的问题,于是我脱掉外面的大棉袄,里面穿的是一件彩色条纹盘扣领的刺绣毛呢裙,之前德庆看见裙子上的绣花时就夸过好看。
外套一脱,果然整体舒服多了。我还挺适合这身打扮的。哈哈。
德庆一直说:“我喜欢你,”又说:“我们加微信吧,我们做朋友。”
我一向感情不善外露,快乐感动都喜欢藏在心里,但遇见这样的坦率,心中泛起一股热热的温暖,没法不感动。
德庆笑起来很好看,能懂简单的汉语,但如果说快了一般都听不懂,然后她就会肩膀一耸,摇摇头,用藏语说:“不知道。”,在我看来这动作很可爱,我告诉她,她十分不好意思的锤了一下我的手臂,笑得十分害羞。
后来我顶着那个藏式盘发,招摇的在乡里走来走去,所过之处藏民都侧目,十分稀奇我这个穿着奇异的人为什么会梳他们的头发。跑进茶馆,又被同行人打趣。在喝茶的藏民更是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发现其实藏族人的五官都是偏深邃,除了常年受紫外线侵袭变得紫红的皮肤之外,都是清一色的大眼睛、高鼻梁、双眼皮,一笑,牙齿闪闪发亮。瞳仁大多都是清澈的琥珀色,随便哪一双眼睛都跟梁朝伟的盛世桃花眼有的一拼。当这样的目光带着好奇的意味盯着我的时候,感觉整个人似乎陷在沼泽里动弹不得,目光躲闪不敢与之对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再用不甚标准的汉语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很,好,看。”
……老天爷……请告诉我怎样才能保持清醒???
立宇给我一瓶旺仔,最爱啊哈哈哈哈哈
昨晚睡得太过难受,想着换个宽敞些的地方。开圣去帮我问了一下,他说昨晚其他几个女生都是睡茶馆大厅的,都说还挺舒服,也不冷。立宇也觉得睡得难受,换到开圣的房间去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