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日清
明天就是冬至。冬至起开始数九,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期来临,一直数到犁牛遍地走为止。不过现在早已过了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的时代了,但是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冬至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
据说冬至是中国古贤最早订制的一个节气。这一天地球运行到椭圆轨道的近日点,北半球将经历一个最为漫长的夜晚,阴气开始下沉,阳气开始上升,古句有''立秋而桐叶落,冬至而葭灰飞''。冬至对指导农业生产有何意义我不清楚,但我对闹冬却深有感触。
闹冬的风俗范围不大,也许就是晋北一带。冬至前夕,一锅猪肉豆腐煳山药,用醋和葱蒜一淋,立刻香气四溢,那真叫香塌脑子,一家人聚在一起整碗整碗地吃。所以闹冬的意味不在闹,而在于吃。这当然是许多年以前物质匮乏时的情景了。有两次闹冬的情景于我记忆最为深刻。
一次是在合盛堡读初三的那年。我们是住校生,学校的伙食一如既往地粗糙而规矩。一日三餐相当格式化:早饭稠粥,中午糕,晚上稀饭泡窝头。菜只在中午有一份,不用削皮的土豆剁成几瓣和海带烩在一起,色泽灰暗,口味独特。饭菜如此清淡,自然没人得肥胖,只是肠胃经常因为空虚而咕咕争鸣。冬至前一天的下午,不知谁提的议,说今晚回家闹冬去。这个提议很快得到我们的响应。傍晚,我们同村的四位真的骑车摸黑回到了家。当晚吃的什么早忘了,第二天的遭遇却记忆犹新。因为害怕被老师发现,我们在次日早自习之前就赶到了学校。不料班主任正虎在教室门口,面沉如铁,目光如鹰。我感觉心脏通通通地振荡起来。''听说你们几个回去闹冬去啦?吃好了没?没吃好再吃顿圪瘩子哇!''班主任一边说,一边从门后提出一根大木桌腿。随后我们被一字排开,每人的手心结结实实地挨了十大棒。挨打的神态各异:咬牙硬挺的,吱哇乱叫的,面不改色的,躲躲闪闪的。
这十下打得着实不轻,肿得如馒头,疼得沙沙响,攥紧了拳头好像攥了一把火,松开了又好像是火上浇油,只好用另一只手使劲揉搓着,心里恨着骂着。足足一节课的工夫才慢慢缓解,恨意也随之消散。这是第一次。
另一次是在高三复读的时候。那次没有逃学,因为正赶上学校放假。孟钊邀我们去他家闹冬,我们几个欣然而往。一行四人乘车到了小羊村的村口,再步行三四里就到了。孟钊的父母很高兴也极热情,小弟小妹也欢欣雀跃。二老忙忙地给我们安排食材:冻在柴房的猪肉,硕大的抱头白,一大块豆腐和若干土豆。好饭不怕迟,当一盆猪肉炒白菜,一锅猪肉豆腐煳山药将好时,香味已经直沁心脾,馋虫早已呼之欲出。开吃的时候,孟钊父亲又给提回两瓶高粱白,现包的饺子也正好热气腾腾地出锅。那顿饭吃得满嘴流油,肚饱肠肥,至今想起来都口齿生香。
如今,逢年过节对吃的概念渐渐模糊,九O后的一代更是食不知味。说起这些往事,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故事而已。孩子们感受不到饭的香甜,享受不到吃的乐趣,这倒使我对我们经历过的那个年代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