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身在灰白人影的引魂幡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忽地,一阵歌声断断续续……远远飘了过来。
四下打量,入眼处依然到处灰蒙蒙一片,像雾,似乎又不是雾。
依然没有半个人影。
他竖起耳朵,想听仔细些,可歌声忽然消失了,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是自己的幻觉吧?又许是刚才不过一个噩梦,只是,他苦笑,不知道何时会醒。
声音再度传来,真真切切。他机灵打个寒颤,他确定这次一定没有听错,真的有人在唱歌。
灰白人影仿佛也听到了这歌声,脚步慢了下来,头颅微微前探,闻了闻,似乎没有什么发现。又转过头朝他看了看,无声的缓缓点了点头,好像十分满意。于是继续前行,只是脚步却加快了许多。
不多时,那古怪的歌声果然又再度响了起来,依然是那些唱词。只不过这次却更加的近,仿佛就在耳畔。
他张开眼睛,四处寻找,一无所获……
“你是在找我么?”没有任何征兆,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啊——他骇得张口,实际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难道自己已经变成哑巴了?
“你不必害怕,我不让你说话,自然有我的道理!”那女子声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谁?”他疾声在心里问道。
这次那个声音却没有再响起,他心中疑惑,难道是自己的幻觉么?他看看看脚下那荷着自己的那个灰白人影——要是这一切都是幻觉那该有多好。
“你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试试探着在心里问道。
那个声音再度传了过来,这次声音叹了口气:“唉……我在想你的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怎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太久了,我忘记了……”
……
“那你长的什么样子?”他实在忍受不住这死一般的沉寂,又在心底问道。
声音忽然咯咯一笑,竟是婉转清脆十分动听,怎地刚才没有发现?
“你想见我?”女声说道。
“嗯!”他重重的嗯了一声。“快请现身出来吧,我想见你,我在这呆得快要发疯了!”
“那你等等……”
女声话音刚落,灰雾里突然出现一只晶莹剔透的白色的笔,就那么悬在空中,不停的或勾或划或描或点。不多时,一幅画——不,这已经不再是画,因为画是不会活动的。而眼前的这个,轻灵婉转,妙目流盼,巧笑倩兮。一位女子就凭空出现在灰雾里。她长发如垂,肌肤像是莹莹白玉,裹着一身红衣,十指纤纤,捏着一支乳白色的断笛。
他目彻底呆住……
女子不见走动,却始终在他身前三尺左右的地方。他完全没有办法明白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怎么?不好看?”红衣女子轻飘飘转了个身,瞧见他呆愣愣的模样,发出一声轻笑。
红衣女子太美,笑起来更美,他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忽然发觉不妥,又连连忙摇了摇头。
“真的吗?”红衣女子善解人意,继续石破天惊:“我画的!”
“画的?怎么画?画皮么?”女子的笑容仿佛让他忘了此刻的处境,不禁脱口而出。
红衣女子声音筱然转冷:“那又如何?”周围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几度。
他知道定是自己的玩笑惹恼了她,微微有些后悔。
他生性倔犟,要为了一句善意的玩笑向一个刚刚认识片刻女子低头认错,他一时又有些转不过弯来。
两人陷入沉默,灰蒙蒙天地间,只有引魂幡忽上忽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分外惊悚。
“在你们人间也有画皮的说法么?”过了半晌,红衣女子终于轻轻开口。
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向她解释他印象里的画皮,他不过是随口说说。
好在红衣女子似乎并没有打算追问下去。“你竟然知道画皮?”她不由得上上下下多打量了他几眼继续说道,言语之中颇感到意外。
“嗯!那你,是妖——?”他刚才见到了会生啃人肉的活尸,又见到了古怪的灰白人影,觉得见到一只妖也没什么奇怪。
“妖?”红衣女子皱眉,“那是什么?”
“妖么……”他小心翼翼,竭力的让自己表达得让红衣女明白自己印象里妖的模样:“妖就是,就是另一些有灵性的生物,他们经过数以万年的修炼,可以脱去本体,最终可以幻化成人形。”
红衣女想了想,“你这么说,妖是没有肉身的喽?”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问,下意识的点点头。“应该是的吧。”
红衣女一扬手中的乳白色短笛,天真烂漫:“骨头算是肉身么?”
“当然算,要不然民间怎么会有削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故事?”
红衣女摇了摇头:“那我就不是妖,我是有骨头的。”见他还是不明白,解释道:“我愿本就是一堆骨头。”
“一堆骨头?”他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偏偏又抓不住。
红衣女继续道:“嗯,太久了,久得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是一堆骨头。可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我就披了一身红衣,可是依旧没有办法掩饰我没有皮肉的枯骨形象啊。这才万不得以,画了这一副皮囊。”
这一切红衣女子说得轻描淡写,他听得已经彻底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