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里,挂着十号风球的台风夜,窗棂上的风刮过它的脊椎,带走一地的碎屑。
豌豆大的雨点,如砸下来一般将夜的低迷敲碎。窗帘的布落,席卷了夜晚的寂寞,翻飞迭起,半个房间,都听到它的呜咽。夜凉如水,带在身边茶杯没有动过,我固执的不将他最后喝过的茶杯洗掉,我害怕,连他嘴唇最后的温度,都不再有,看着它,我还能记得嘴角的绒毛,眼角的笑纹,他握住它的样子,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连无名指上的痣,还带着戒指的吻痕。
指针还有3分钟,就要指向12点。床角的角落,收留着我最后一点自尊,我拿着手机,风雨中,微弱的手机灯光,闪烁着,在通话记录的第十个,拇指划过它一次又一次,不敢按,也不敢移开,僵持着,在空中摇摆。
屋外的风声呜咽,房间里的空气粘稠。泪眼模糊,脑海里一直都是他牵着我的手,走在我们走了无数遍的街道,手心的温度,暖和的刚刚好。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害怕和寂寞,像蚂蚁啃噬一样席卷了我,空气中咖啡的味道散不去,夹杂着雨天的潮湿,深呼吸,却越来越喘不过气。
我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这么晚打给他,他身边,是不是有着另一个人取代了原本属于我的位子。如果,他深夜已经睡下,我这样的打扰,算不算唐突或者不懂礼貌?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他那么喜欢的游戏,终究是打败了我们的爱。窗外的风一阵一阵,刮起了最后的风帆,隔壁的窗户被风吹的来回响动,在深夜里,犹如一阵一阵的尖锐的嘲笑。
一阵惊雷,劈开了眼前的空气。震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我。
哆哆嗦嗦的将手机再次拿出来,按下了这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轻快的铃声,在耳畔想起来,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哼起来,想象着,我们曾一起选它作为铃声的时光,想象着,我们那些年的美好,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
旋律起伏声音,乐声婉转,我的眼泪刷刷的流下来,两行垂落,漫过嘴角,渍得最近因为低迷的生活状态而肿胀的燎泡的伤口生疼,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对他的思念和委屈引发的情绪崩塌,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去打扰他的生活,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在深夜的时候,去求他的安慰,我知道,我们曾经的美好,已经不再,我知道,我们需要各自安好。
随着年龄渐长,我学会了筛选感官记忆,略去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只记住有关的部分,直到成为习惯。 我想,感知力渐退也是成熟的一部分,因为唯有适度的钝感才能带来豁达和幸福。每个人生来都是一部毫无章法却丰满动人的小说,成熟后靠着经验和规则生活。爱情的灵感,往往需要我们拖慢钝感的蔓延速度,在某一个细碎的瞬间,有顿悟的冲动。
我的顿感,总是来的比较迟,我们的步调,也总是没有那么一致。
“喂......”深夜里,他的声音,慵懒而有磁性,沉睡中接起的电话,带着懒懒的音调。
“喂,我害怕,能陪我说说话吗?”我止住抽泣,努力让声音变得平缓而正常,然后浓浓的鼻音还是出卖了我。
“怎么了?你哭了?”他听出了我的声音的变化,音调徒然升高,我还能感受到他的紧张,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滚滚落下来。
“外面打雷下雨,家里的窗户又关不上,我不知道打给谁,我......我只能打给你。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其他亲人。如果......如果有打扰到你,你就挂了吧。”我压抑着哭声,虽然非常害怕,但是我还是不想要他知道,深夜里,我最想念的人,还是他。
“没事。你躺下来,把电话放在耳边,我陪着你。盖好被子,轻轻地闭上眼睛。”他轻轻地说道,声音温和,感觉的到,他努力让自己平静,想要用声音来安慰我,声音带着一点点颤抖,一点点激动,但是他还是努力压抑着,不想要惊扰到我。
“洛洛,你睡不着,正好,我给你讲故事吧!在你难得还能够安静的听我说话的时候,好吗?”他轻轻地,用低语的声音,问我。
“嗯。”
“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男孩,上课时走错了教室,阴差阳错的,听了一节天书般的《汉语言文学》课。本来就迷迷糊糊的他,运气还不好的被汉语言的老教授点起来回答问题,他脸红耳赤的回答不上来。他后排的女生,在他背后写了个大大的C,他脱口而出,选C。教授说,不错,小伙子,你再给我说说,为什么选C。他怎么也答不出来了。整节课他都不敢抬头看教授,更何况回头看一看,这个半路拔刀相助的妹子。下课后,待他回头去找寻身后的同学的时候,座位上早已是空空如也。他追出教室外,看到并排四个女生已经走到楼梯口,他不知道哪一个是的,大声喊了一句:谢谢你。四个女生笑闹着回头,其中一个,脸红扑扑的,他知道,应该是她没错了。
后来,他经常以走错教室当借口,去上这位老教授的课。从开始一问三不知,到后来还能偶尔抢答几道问题,回答完之后,扭头看一看坐在不远处埋首在书堆里的姑娘。渐渐地,大家都认识了这个来蹭课的哥们儿,有一天,他拿着书,在上课前坐到了她附近,偷偷的书页上写:我是席鸣,可以让站成一棵树,为你遮风挡雨吗?他把书,移到她的面前。悄悄的等着她的反应。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轻的看不见的点了下头。他整节课,都是在神游状态,激动地笔从手里,掉到课桌下面好几次。他们很自然的在一起了。从草长莺飞的春天,走到了树叶飘零的秋天,又从雪漫校园的冬天,走到荷花绿叶的夏季,一年的时光,他们穿过校园的每一条道路,在每一个教室里都上过课,图书馆的角落里亲吻,在食堂的餐桌前复习。他总是会早早的买好早餐,在她寝室楼下等她,还会在中午的时候就把她们寝室的开水全部打好送到寝室楼下,冬天,会帮她暖手,夏天,在她午睡的时候,给她扇扇子。他们以为,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你我牵手,走过四季,最幸福的日子,莫过于我陪在你身边,携手冬夏。”
他突然停下来,仿佛在回忆那段纯洁的可以透出光来的日子。声音徒然低沉下去,在听到他说我们的故事。灰暗的深夜里寂寞的世界,我感觉到一点点苏醒,眼泪糊了眼睛,回忆的甜份,在他的声音里发酵,带着一点点酸楚。
“在一起后,有一段时间,男生沉迷于网游,逐渐冷落了女孩,常常在吃饭的时候,都还在寝室打游戏,让室友帮忙带饭上来,一学期下来,挂科了好几门。女孩儿开始想要带着男生去自习,但是男生却以各种理由推脱,他们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多,每一次,他都看着女孩儿哭着从他身边跑开,时间久了,他们就不再一起吃饭,不再一起自习,他玩他的游戏,还在游戏里面结识了隔壁学校的妹子:桑梓,天天在寝室练级,忘记了现实中,他伤了一个女孩儿一次又一次。直到毕业,他们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反而,他慢慢爱上了游戏里与他一起练级的女生,在毕业之际,他提出与她见面吧。她说,好,你带上一本《汉语言文学》,在301教室,第二排靠窗的位子等我。他兴冲冲的穿上衣服,冲去了教室。然而,他在那里等了一天,最后,在屉子里面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是桑梓,也是洛洛。还记得我们从这里开始的一切吗?”他压着声音,我听得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那么真切,像极了要哭出来的哽咽。
“他飞奔到女生寝室楼下,大声喊洛洛的名字,回应他的,却是整栋楼的空寂。宿管阿姨说,女生寝室,今天中午12点刚清空,那个时候,桑梓跟他说,去301教室。他疯了一样,找他能联系到的所有人去找洛洛,然而,他才发现,在跟洛洛吵架后,他断了所有跟她的联系。游戏上桑梓的账号注销,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在那个空洞的游戏里,风一样刮走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在这个城市里,找不到她的任何信息,他后悔的要死,可是他没办法再去找她,只能在他每一年的生日里,守着手机一个晚上,期待她,能够在这一天在他的生活里再出现,他固执的没有换手机号码,带着一丝丝奢望,觉得她始终会在这一天,给他一个祝福,她曾经说过:她希望陪他度过今后的每一个生日。在毕业后的第五年,终于,他等到了。”
“洛洛,你还好吗?洛洛,不要怕,我在你身边,我说过,我会站成一棵树,为你遮风挡雨,我缺失了的这几年,能不能让我用今后的一辈子来弥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电话那头,征询着我的意见。
我已经泣不成声,在离开宜城后的第五年,在他每年的生日,我都在深夜里这样握着手机,不敢打出去这个号码,我害怕,害怕他身边已经有了陪伴他一生的人,我害怕,害怕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叫洛洛的女孩。
“洛洛,你不要哭,我知道,大学期间,是错过了太多,我错过了你,错过了学习,但是我用这五年,在努力追赶你的脚步,洛洛,如果可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急切的呼吸已经不再是刚开始平稳的气息,那么迫切而真实。
“在301教室的靠窗的位子,你记得是第几排吗?”
“第二排。”
“晚安。”
“洛洛,等我!”
是冰冻的时分
已过夜深的夜晚
往事就像流星刹那划过心房
灰暗的深夜
是寂寞的世界
感觉一点点熟悉一点点撒野
你的爱已模糊
你的忧伤还清楚
我们于是流浪这座夜的城市
梦醒后好久才见温暖的曙光
像夜归的灵魂已迷失了方向
也不去管情路上永恒太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