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淡忘一些事情。可恰恰相反,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思念老家,那里的一切时时拨动我的神经,滋生许多伤感与无奈。虽然有自己的小家,但依然牵挂有母亲的那个家。那是我生命的诞生地,更是情感的寄托,心灵的归宿和慰藉!
老家坐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窝窝里,四面群山环绕,中间水田无数。水田的尽头有一口宽阔的堰塘,因为那里大部分人家都姓魏,所以叫魏家大堰。有山有水有田的魏家大堰,给那里的人们创造了有利的生存环境。只要有勤劳的双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也过到美滋滋。当时的人们拥有了这些,别无他求。
老屋原来不是那屋,而是土砌瓦盖的两间搭一偏的平房。屋门前有一棵枝叶茂盛的柚子树,虽然没有参天的壮观,但也不失大树的伟岸。春天,洁白的柚子花开,满院生香。夏日,遮天蔽日的枝叶,泼洒一地浓阴,还我们一身清凉。期待秋天的来临,那是柚子成熟的季节。金黄的柚子缀满枝头,美极了。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拿着长长的钩刀,爬上树梢摘柚子。剥开薄薄的柚皮,露出水润的红柚瓤,吸人眼球,勾人味蕾,那微酸甜润的味道至今难忘。
我们兄妹四就在那里出生成长,生父过世得早,在我心中根本没有印象,也从不去思念他。后来有了继父,我们六人就挤在又窄又矮的破房中,母亲嫌弃老屋小,造型差,下雨漏,拥有舒适的房子也成了她一生的追求。
原来做房子得自己烧砖,搬水泥,扛木料。兄妹中我是老三,也是母亲渴望已久的娇娇女。所以,小小的我在母亲那里就养成了娇生惯养,好吃懒做,休身护体的本性。做房子到底有多苦多累,我从未体会。却累坏了我的哥哥们,白天挑砖、和沙、提泥浆,晚上还要上山砍树、背树、锯檩条。他们伤痕累累,满身疲惫。但是毫无怨言,一如既往,也许做房子是他们最大的理想和无奈。我只需读书、放羊、扯猪草,偶尔帮母亲搭把手。有母亲哥哥们的庇护,日子过得挺满足、挺幸福。
随着经济的发展,小哥搬走了,大哥和母亲就住在了原地。我也出嫁初为人母,那些时日总想回家看看。思念那里的老母亲,渴望吃到她做的饭菜。每到星期六,她就会站在那颗柚子树下翘首以待,盼着我的归来。只有在这时,我的哥哥们才有肉吃。回到家,母亲忙前忙后不亦乐乎,我则帮着摘菜,烧火,洗碗。一家人在一起温馨而又甜蜜。
母亲虽然年纪老大,但在我心中依然美丽。胖瘦适中的身体硬朗着,皱纹不多的脸庞慈祥着,那么亲切,那么温暖,爱不够我的母亲!
那些日子,大家围着火坑烤火,海阔天空的神侃。围着大桌吃饭,无所顾忌的抢菜。这场景,终身难忘。“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好凄凉,好伤感的一句话,深深地刺痛着我。大哥大嫂走了,继父走了。随后,我慈爱的母亲也一去不复返了。弟弟外出打工,小哥也搬到黄林桥集镇,那里的宴席散了。那屋留下了我多少肝肠寸断的眼泪,任你呼天抢地,任你悲痛欲绝,失去的幸福永远不再回来。当我懂得珍惜,他们却走了。
母亲离去的前半个月,因为年纪越来越大,日渐虚弱的她时常生病。我也经常探望,给她治疗,帮她打理家务。叫她跟哥哥住在一起,倔强如牛的她,非要单独住在老屋。
那夜,我永远的遗憾,因为她病情还不严重,医生给她输液。我探望后,因为工作没能留下来陪她。半夜,无意识的她走下床,溜到老屋门前的水田里。正值初春时节,田水冰凉刺骨,淤泥较深。可怜的母亲滑入泥沼之中,既无力爬上岸,也没有力气呼救。在凉飕飕的水田中蜷缩了半夜,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被捞上岸来,此时的她已气若游丝,这就是没有后人陪伴的结果。
无法想象她遭受的那些苦痛,我泪如泉涌,心如刀割。好后悔,她在病中,我没能陪伴,没能尽孝。 幼时的我,只要生病,她就不惜钱财,不顾艰辛,再远再累也要背着我去看医生。小感冒都会让她彻夜不离不弃地陪着,生怕有个闪失。“只有瓜连子,没有子连瓜。”说得极是,母亲对我疼爱有加,我却如此对她,对不起我的母亲!
她瘫痪在床的半个月,我也雪上加霜,坐车摔至腿残手废,不能行走,不能干活,留在母亲身边只会给哥嫂添乱。我不在的那些时日,也不知道母亲在生命的尽头是何等的煎熬。不吃不喝久卧在床生命枯竭的她终于丢下自己的孩子,走进了没有痛苦的天堂。希望一生劳碌命苦,多灾多难的母亲在那里没有疾病和磨难,只有幸福和快乐。
今生没能尽完的孝道,想好好弥补。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众多子女的悔恨。珍惜亲情,做在当下,不留遗憾,这也是我的教训。有些回忆是美好的,有些回忆却是痛苦的。总想把痛苦深深掩藏,永不企及。可他们却时常缠绕着我,触动我悲伤的心弦,忏悔至今!
如今的老屋早已被风雨侵蚀,褪下了明丽的色彩,只留下一缕温馨任人遐想。周围荒草丛丛,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屋内已狼藉一片。
人走了,炊烟不再。茶凉了,温情不再。大家都散了,欢乐不再。唯有楼顶布满灰尘,隐隐的掉着尘土。墙角的蜘蛛网纵横交错,蜘蛛却已干瘪在那里。屋内的家具失去了往日的生机,肮脏不堪。床头的尘埃已有厚厚的一层,抹也抹不掉。如此情景,竟有些人非物非的悲伤。
门前那棵生命力旺盛的柚子树,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孤立在寒风中诉说着无尽的凄凉……
老家,虽然每年回去一次,祭奠亲人。但总迫于生计,来去匆匆。没能再与那山,那路,那水亲近。但家乡的情结依然,日久弥香,年深更浓。那屋,那树,那人……那些往昔,总是挥也挥不去,忘也忘不了。时时频来入梦,刻刻沉醉其中。